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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宫_施阳子【完结】(302)

  穿过散乱的石头墓地,在岛屿的尽头,悬崖边伫立着一座孤零零的石头,相比岛上其他石块并不算大,形状却很是独特——

  下方很是平整,上部像是一个还未成形的人像。

  吹箫人就坐在石块旁,面对着那座未完成的雕像,微垂着双眸,专注的吹着箫。突然,吹箫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箫,转头像水镜月的方向看了过来——

  视线相交的时候,空气似乎有一丝凝滞。

  “……阿月?”吹箫人的声音似乎比箫声更加暗哑。

  水镜月走过来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不曾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猝不及防之间碰上他的目光,慌乱之中微微晃了晃神。

  半晌,她回过神来,却转了身,在腰包里找了找,又在衣袖中摸了摸,末了直接撕下小半截衣摆,蒙了脸,这才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躬身行了礼,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爹爹。”

  在风寻木说出那个“重瞳乱世,白瞳长殇”的预言之后,她就很想见他。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但是,真的站在他面前时,她却发现,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是父女,却比任何人都生疏。即便她从未恨过他,从未怨过他;即便她觉得,他应该也是爱着她的,她一直都渴望着的感情其实一直都在,她在他面前却已经无法像在乌炎面前那般撒娇,甚至没有都不如面对申夫子时自在。

  只有这一句“爹爹”,从小到大,她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郑重其事的叫出来,即便从来都没有收到过一声回应,却也维系着他们最后那点淡薄如纸的父女亲情。

  最初的惊讶消失,水离城的神色恢复了平静,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水镜月走了过去,停在了那块巨石边,打量着那个模糊的人影,然后,视线下移,停在了石块上的几行字上——

  “吾妻林氏听澜之墓”

  旁边是水离城的名字,还有几个日期。

  水镜月诧异的抬头,看向水离城,“爹爹,你把母亲葬在了这里?”

  水离城没有回答,起身站在了她身旁,道:“跪下。”

  水镜月刚刚跪下,便见不远处的白衣人也走了过来,跪在了她身边。她转头看他,他对她笑了笑。她抬眼去看一旁的水离城,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拉着身旁人的手,磕头。

  “起来吧。”水离城走到石碑旁,伸手拍了拍冰冷的石头,“饿了吗?吃顿饭再走吧。”

  水镜月有些惊讶,点了点头,“好。”

  水离城想了想,问道:“吃面可以吗?”

  水镜月点头,“可以。”

  水离城也点了点头,“你……你们等会儿,很快就好。”他刚准备走开,又顿了顿,问道:“听说你会吹箫了?”

  水镜月点头,“嗯,不及爹爹吹得好。”

  水离城将手中的竹箫递给她,“吹一曲给你母亲听吧,她喜欢。”他说着看向了那石雕,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她爱听欢快些的小调,可惜,我已经很久都吹不出来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面巾

  水离城在墓碑不远处盖了一栋石屋,屋子不大,倒是也隔出了堂屋、卧室和厨房。

  热腾腾的面条,卖相并不算好,荷包蛋的蛋黄里还混着蛋壳。

  水离城问了一句:“好吃吗?”

  水镜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还好。”

  然后,就没了言语。

  一顿饭吃得很沉默,连喝汤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饭后,水离城收了碗筷,却被长庚顺手接了过去,也没说什么,就默默的拿去洗了。

  只三只碗,厨房里的水声却响了很久。

  两人的视线突然交汇,似乎终于觉察到安静的空气中透出的尴尬。

  水离城问道:“听说你受了伤?”

  水镜月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应该是在西域那次,大概是她师父告诉他的。她点了点头,道:“已经没事了。”

  水离城点头,视线移向了厨房的方向,“他叫什么名字?”

  水镜月道:“长庚。”

  水离城:“待你好吗?”

  水镜月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暖意,点了点头:“嗯。”

  水离城点头:“那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水声终于停了,长庚洗完碗出来,袖子高高的挽起,一双手还是湿的。水镜月取了挂在窗台上的毛巾给他,长庚接了毛巾擦手,握了握她的手。

  水镜月起身告辞,“爹爹,您早点休息。”

  水离城抬头看她,“要走了吗?”

  许是被他眼中的那一丝迷茫触动了,水镜月顿了下,道:“我会等到明天开春再走……改天再来看你。

  “等等。”水离城起身叫住她,走到她面前,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水镜月的身体僵了一下,有些不适应,好在没真的躲开。不过,在她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时,瞳孔不由扩散,心口一窒,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水离城放开了她,手中拿着块黑布——

  她从撕下衣服下摆来当做面巾的黑布。

  他看着她那张脸,看着她那双眼睛,道:“阿月,面巾,以后不用戴了。”

  泪水不知何时流了出来,从身体里泛出的酸涩冲撞这胸口那股窒息,化作第一声哽咽从喉咙里溢出,仿若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所有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般,在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中发泄出来……

  那是长庚第一次见她哭——她流过很多泪,却很少哭。

  他背着她走过那条长长的洞穴之时,她在他肩头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有些湿润,温热悠长的呼吸喷在他的耳边,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那一刻,他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仿若前方的路没有尽头,而他们会一直一直这么走下去……

  洞穴的尽头是乌炎的住处。

  已经半夜了,乌炎却没有睡,像是在专程等他们。他抬手,示意长庚送到卧室去,然后抱着两坛酒站在卧室门口,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虽是夏日,但这洞穴里却有些凉。长庚找了条薄毯给水镜月盖上,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起身,寻乌炎去了。

  今夜的月色不错,弯月如钩,银河闪着粼粼波光,漫天的星斗仿若要掉下来一般。

  乌炎坐在扶桑树下阴影里,斑驳的树影轻轻摇晃着,打碎了苍白如面具的容颜。他扔了一坛酒给站在洞口的长庚,道:“过来陪我喝酒。”

  长庚坐到他对面,揭开封泥,酒香扑鼻,是难得的好酒。他酒量不好,但遇到好酒,也会忍不住想尝尝鲜。没有酒杯,他举着酒坛子敬乌炎,“师父。”

  乌炎抬手重重的撞在他的酒坛上,没好气道:“谁是你师父?”他喝了一口酒,又瞪了长庚一眼,道:“得寸进尺,跟阿月一个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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