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芳的眼泪滴在她的手掌上是带着温度的痒意,祝梨指尖抬了抬,终究还是对她狠不下心来,她淡淡出声,“妈妈,我想喝热粥,你去给我买些吧。”
“我想喝三寸芳的。”
“好,你在这里等着妈妈。”李贵芳终于从祝梨的手掌上抬起头来,她用纸巾沾了沾眼泪,眼睛里的疼惜让人觉得刺目。
她搓着手,动作有些颠三倒四,祝梨目色柔和地看着她,整个人像是被光晕覆盖的水波。
她是难得的有耐心。
李贵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拎着包急匆匆地往外赶。
三寸芳最近的门店也在两公里外,9点歇业,而现下都已经8点20了,再耽搁些恐怕是只能吃个闭门羹。
李贵芳走后,祝梨把视线挪到陈野身上,他低着头,头发被浸湿后又风干,显得有些潦草,身上的衣服干透的地方还残存着几粒河里带出来的泥沙。
“你在这里跟我演苦肉计呢,陈野。”
这些戏码原本就是她给陈野安排好的,时间几乎计算地分秒不差,根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陈野默不作声,沾着泥沙的鞋子固执地停在祝梨病床的一米外,像是害怕弄脏了祝梨旁边的地板。他被祝梨点到名字,一点点抬起眼来,视线慢慢纠缠在祝梨身上。
他把目光贪婪地落满祝梨整个完好的身体,内心恍然涌出几分灾后重建般的惘然。
他跟着祝梨这么多年,这是祝梨给他布置的最艰难的任务。他眼睁睁地看着祝梨被河水吞没,她静静地沉下去,连一丁点微末的求生欲望都不曾展现。
他知道这是祝梨计划的一部分,他算着时间,秒表走针的声响像是一根根银针刺入他的心脏。
他感到血液发凉。
这个世界上能留住祝梨的安全绳太少了,他也并不能算一个。
可是,陈野郑重地盯着祝梨的眼睛,他那张淡漠的素描脸总算有了些彩色。
“祝梨,如果你死了,我会给你殉葬的。”
祝梨愣了片刻,她苍白的脸微末抬起几分血色,是被陈野气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要咒我啊!”她简直要下地转两圈,盯着陈野的眼睛泛起几分活气,“避谶你懂不懂?”
她抚了抚自己的胸膛给自己顺气,习惯性地对陈野颐指气使,“还杵着干什么,过来给我揉揉。”
陈野被祝梨这么横竖骂了一通,终于老实了,他抽了一节床头柜上的消毒湿巾,把手仔细擦了一边,才低下头专业地拍着祝梨的背给她顺气。
她凑近闻了闻陈野的衣服,微末流出些河水里的泥腥气。
这个气味有点像之前在小渔村的时候,每次路过海边时风里流散的味道。那时候,陈野开着辆皮卡车,她非要跟着去进货。去的时候路程远,皮卡车的前座空间小,坐着不舒服,陈野就把那辆皮卡车的后箱擦洗得干干净净的,给她铺上被褥。
她躺在被新鲜棉花蓬起来的褥子上,昏昏沉沉地看着天上流动的星星。
那些星星跟着她走。
夏风潮湿,蚊虫也不少,出发的时候陈野围着她喷了几乎一整瓶的花露水。那股清凉的六神味道裹着微咸的海风,就是她对那里的全部印象。
祝梨睫毛颤了颤,她从陈野的胳膊里钻出来,眼睛亮晶晶的,漏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她说,“陈野,我们一起逃吧。”
第60章
逃去哪里,祝梨也不知道,她只想快快离开这个地方,随便去哪里都好。
陈野办事总是很利索,他跑到楼下买了个轮椅,给自己套了件干净的衣服,这才把祝梨从病床上抱下来。
祝梨鼻尖耸了耸,坐在轮椅上也不安分,转过头来抬眼瞧了陈野一眼,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陈野精巧的下颌。她那双透亮的眼睛显出几分挪揄,“陈野,这可真是你最不好闻的一次。”
陈野喉头上下滚了滚,脚上的功夫也没耽误,推着祝梨狂奔着。
他的语气有些微滞,带了几分商量意味,“那你下次就不要跳了。”
祝梨却没作答,她大概是被陈野推得高兴了,穿着病房拖鞋的一只脚往上兴奋地一踢,“私奔喽!”
走廊很长,灯光是医院常有的冷调光线,亮堂堂的,落在地上却更显空旷。陈野也知道祝梨这次不是在玩,既然李贵芳已经能摸到她的病房了,那范家人很快也会知道。
从前听祝梨提过两句,范东来有着非常老旧的宗族理念,发迹之后没少把好处往范家人那里带,明明是他一个人组建的公司,二十来年过去了竟几乎成了家族企业。
祝梨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盛荣的每天的流水几乎是几千万甚至上亿的损失,难保不会有人来找她麻烦。
他推着车迅速找着能直通地库的路线。
最要命的是这医院里的电梯是错层停,祝梨抬手指挥着,陈野依哗推着她往连廊侧面的电梯大步跑着。
祝梨翘着二郎腿倚在轮椅上,透过单薄的病号服能感受到陈野手背的温度,她低头看着冷白的瓷砖缝,指挥着陈野一定要让轮子压着瓷砖两边的线走。
但轮椅却在转道的时候突然急停,祝梨的视线里突然多了一个挺立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