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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梨在学习上一直是天赋型选手的那一类,几乎她之前所有的科任老师都曾惋惜过她的懈怠。
即使是那些总嚷嚷着女孩子没男孩后劲大的那些老古董们,也不得不承认祝梨的聪明。
她的聪明是直观的,不需要更多的佐证,几乎是随便学学就能拿到不错的分数,这种能力也让她一路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她的目标大学。
人们总会欣赏轻描淡写的,而看轻格外努力的,即使那些努力的人得到的成绩更佳。祝梨觉得她和范清就是这样,即使范清从小到大总是名列前茅,即使范清本硕都在藤校。
但亲戚长辈们总是下意识觉得祝梨更聪明。
只有祝梨自己清楚,这一切都是她刻意规避的路径。她不是不努力,而是不好意思努力,天才的光环像是一把紧箍咒,让她瞻前顾后,她总担心努力了并不会取得更好的结果。
担心用力过猛让她的光环消失。
她并不避讳自己虚荣的底色,她知道范清比她聪明得多,她虽然没在范清面前承认过,但她的确有这个自知之明。
只是她没想到,她这样的心思,竟会被导师一眼看破。
在接连被导师废了四次稿后,她的导师脸色第一次严肃起来,声音不大,但却足够严厉了。
“Li,你不觉得你的瓶颈期太长了吗?”
“告诉我原因。”
祝梨视线落在平铺在桌面上的手稿上,下意识地开口给自己找理由,“最近失眠,一画图头就疼。”
导师素淡的眉目显出难言的犀利来,她的眼睛轻抬着,“我来告诉你原因吧。”
“自从你大二的时候因为那场设计比赛横空出世之后,你就被那些虚名迷了心智。你被社媒浮夸的标题给框住了。”
她冷哼一声,“什么天才少女,鬼马新星。我现在告诉你,你的那些设计非常平庸,当时你能脱颖而出,不过是矮子里拔高个。”
“如果你还想在这一行业继续走下去的话,就重新去看看当时让你出名的那些设计,是多么幼稚,多么欠缺。”
她的眼睛再次带着审视的意味落在祝梨的身上,“这样你就会知道,你被那些泡沫一样的东西困住,是如何的可笑,又是如何的可惜。”
祝梨从来没被人这样直白地批评过。范东来也会骂她,吼她,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肆意地打压她,但那都不是批评。那是单纯的情绪宣泄。
而现在,她真的被批评了。被不留情面地客观评价着,又被留有余面地寄予厚望着。
导师把手稿又递回来,“去吧,希望你下一次交上来的东西不会再让我发现你的拘谨。”
回家之后,祝梨把之前的手稿全都找了出来,她仔细来回地翻看着,她不再带着滤镜,无论这滤镜是正向的还是反向的。她第一次摒弃外界对她作品的评价,就这样,将自己的手稿当做陌生人的作品重新看待。
这么一看,果然就出现了新的视角。
她出名的作品确实天马行空,而且出现的天时地利人和,一下就戳中了当时时尚圈的神经,但现在再来看,剪裁过于繁冗,元素有堆砌的嫌疑。
而她之后那些束手束脚的设计,也正是踩中了这些雷点,她过于想复制当时的成功,总是逃避新的选择,所以她总被困在这样的怪圈里打转。
看清楚这一点,祝梨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她终于找到了横亘在她心头的那股无形的压力的源头,下定决心地走出这座迷宫来。
蒋为见祝梨面上带笑,又颠颠地凑过来。他四处瞧着祝梨铺满整个茶几的手稿,不由自主地开始惊叹,“祝梨你画的画可真好看。”
他看不懂设计,但他总觉得祝梨干什么都是最厉害的。
连打人都是最疼的。
祝梨现在心情尚佳,看什么都可爱几分,她抬了抬下巴,“那当然了。”
蒋为难得没被祝梨三言两语打发了,往茶几前贴得更紧了,他的手指在手稿上点着点着,停在一组黑色西装上,西装上的大朵的绢花显得格外张扬。
“这个我知道呀,是不是你们工作室之前的系列。”
祝梨点头,“当时这个系列是限量的,公价2000多,二级市场炒到五位数,翻了将近20倍,给我都吓一跳。”
蒋为嘴角翘了翘,他真想告诉祝梨,当时他托了多少人辗转了多少趟才拿到这件衣服。但他又觉得说出来显得他多刻意一样,忍了忍咽了回去。
他缱绻地看着祝梨,却见她一副陷入回忆的样子。
“说起来,这个还是以陈野为灵感的呢。”
蒋为当即脸色就不对了,好好的怎么又提起来这么晦气的人了。他有些气呼呼地盖住那幅手稿,“那我的呢。”
祝梨眉尾抬了抬,“什么你的呢。”
“哪个是以我为灵感的?”说完他也顾不上矜持什么的了,开始在桌子上随便乱指,“这个?”
“还是这个?”
祝梨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你俩长得那么像,还是兄弟俩,分什么他的你的。”
她现在心情好,愿意哄着蒋为,“你就把这个也当成以你为灵感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