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简璧听出她有话,说道:“郡主直说吧。”
豆卢昙默了会儿,字字句句清晰说道:“我要嫁晋王殿下。”
她看着段简璧,目光仍是那般理直气壮,坦率犀利。
段简璧愣住,这事不更应该直接找晋王说么?
晋王明确说过这种事不让她插手,她绝对不会替她传话的。
“郡主找错人了吧。”段简璧淡淡地说。
豆卢昙有些奇怪她的反应,她竟没有震惊、恼怒和排斥?
又或许她对晋王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心,知道晋王绝不会答允,所以才会如此淡然处之?
若是如此,她并没有找错人。
“王妃娘娘,我知你和晋王殿下情意甚笃,我无意伤害你,先同你说这些,也是不想你从晋王嘴里听到这话。”那对一个用情至深、满心满意都是夫君的女子来说,才是最残忍的事情。
段简璧眨了眨眼,不知她从哪听来的谣言。
豆卢昙见她不语,继续说:“我嫁晋王,只是想帮他,也帮我自己,在感情上,内宅之中,我不会同你抢他,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段简璧从没有见过如此冷静的女子,虽然也带着些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她并不像堂姊一样跋扈,只是骄矜清傲,似乎还带着些微薄的善意。
她若真对晋王用情至深,豆卢昙提出此意,无疑是伤害了她,但她能提前说与她,还坦坦荡荡告诉她嫁给晋王的目的,甚至保证不与她争抢夫君,若是真心,确实带着些善意,可若是假意,她未免有些太过可怕。
但从豆卢昙神色里,又完全看不出真心还是假意,她的目光很深,和晋王很像。
段简璧庆幸,幸好她已不再奢求与晋王夫妇和美了。
“郡主,你要嫁晋王殿下,阻力不在我。”段简璧看向皇城。
豆卢昙道:“我从未将你当成阻力。”
以晋王现在的处境,豆卢昙相信他不会拒绝她的示好,但晋王重情,她不希望晋王妃因此事太过伤怀甚至哭闹纠缠,惹得她与晋王之间也生了嫌隙,才会提前游说晋王妃。
晋王妃如此荣辱不惊的反应,虽在她意料之外,却是个不错的结果。
“郡主还有别的事么?”段简璧看了看夜色,想回去了。
豆卢昙并不打算就此放她走,“王妃娘娘果真丝毫不介意我嫁晋王?”
段简璧看看她,知她并不相信她是真的不会阻止晋王娶她,想了想,说:“站在晋王妃的角度,站在夫妻情分上,自然是介怀的,不管你什么理由,什么目的,都是介怀的。”
“但是,夫妇和美,前提是要留着性命。朝堂事我不懂,我只知道,晋王是圣上嫡子,这些年南征北战,功比天高,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才干,这样的功劳,若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便只有死路一条。旁人争抢,是为搏富贵,而他,是为保性命,他的性命,我的性命,他麾下那些忠心耿耿将士的性命。这么多条性命系在他身上,我却不能助益他,如今郡主既有意助他,我怎能为了一己之私,为了儿女情长,去介怀,去反对呢?”
豆卢昙一向沉静的目光微波轻荡,只当这位王妃就是个被人宠着惯着、不知人间疾苦世道艰辛的娇娇女郎,倒不防她对晋王处境通透的很,省了她许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口舌。
“王妃娘娘能这样想,我很欣慰。”豆卢昙道。
段简璧笑了下,看了她会儿,忽问:“你不是要嫁魏王殿下么?”
豆卢昙道:“你希望我嫁他么?”
段简璧摇头,才觉自己未免太明显了,试探地看一眼豆卢昙。
豆卢昙见惯了皇城之内的心口不一装模作样,见段简璧如此坦诚,心中增了几分亲近,问她:“为何?”
段简璧道:“你那么聪明,事情又这么明显,何必问我。”
豆卢昙看着她:“我还是想听你说出来。”
段简璧沉默许久,望着黑夜,说:“我想让战事早点平息。”
豆卢昙目光动了动,本就微薄的亲近又散了。
为了活命,为了富贵,这些很明显的意图,说出来也不寒碜,可她竟冠冕堂皇,说是为了天下太平。但她既说出口,豆卢昙倒想听听她有何高论。
“王妃娘娘,真是心怀天下啊。”
段简璧听得出话里的意味,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望向东方,一片混沌的黑夜,看不到她长大的地方。
沉默片刻后,段简璧看回豆卢昙,迎着她目光说:“我不是心怀天下,只是不想再与亲人生离死别。”
“我从记事起,就听姨母说,我有两位哥哥在西疆,他们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问姨母,能不能去西疆找他们,姨母说,不止西疆在打仗,从老家到西疆的一路,都在打仗,我们甚至不能活着走到那里,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去寺里上香时,祈求菩萨保佑他们平安。后来,我大哥回来了,只带回了二哥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