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霆站在原地,看着她孑然一身的背影,思绪纷乱复杂。
勇武侯夫人的话总在耳边回荡,他们殷殷切切嘱咐五弟善待怀义郡主,王妃说,这是长辈对小辈的寻常关怀。
他好像不曾听过有人为了王妃对他这般耳提面命。
想来,她不是怀义郡主,没有如勇武侯这般,敢对他耳提面命的长辈。
···
夜中用过晚饭,贺长霆刚到书房,濮王又找了过来。
“三哥,你还得帮我作几篇试。”濮王刚刚从宫里回来,白日梦独家文赠礼,欢迎加入群寺贰二贰吴旧义寺七说定了嫁衣的事,又从礼官那里知晓了一些婚俗规矩。
“之前不是请你帮我作十首催妆诗么……”
“五首。”贺长霆纠正濮王,“说的是五首。”
濮王愣了愣,一拍大腿,“三哥,五首哪够啊,你想想,郡主虽没有亲兄长,可她义兄多啊,到时候都拦门,非让我唱诗,我若唱不出来,多丢人,三哥,你行行好,作十首。”
贺长霆抿唇不说话。
濮王又说:“那礼官也真是,什么话不能一次跟我说清楚,我今日才听说,还有什么却扇诗,三哥,你知道什么是却扇诗么?”
催妆诗是大婚亲迎时,在女家门前唱的,贺长霆还有所耳闻,却扇诗是洞房里新郎婿直接唱给新娘子的,贺长霆不爱闹人洞房,哪里会知道这个。
“你成亲时你自个儿都没参加,肯定不知道。”
濮王没等贺长霆的回答,兀自说:“新娘子上花轿,手里不是拿着一把喜扇吗,等进了洞房,我要想看她的脸,让她把这喜扇拿开,还得唱诗,唱得她满意了,她才落下扇子,这就是却扇诗。三哥,你帮帮忙,再帮我做五首诗,好好夸郡主就行,你要实在不知怎么做,你想想嫂嫂,当初催妆诗和却扇诗,嫂嫂一句也没听着,你就当现在补上,让我沾个光。”
贺长霆仍是一言不发,目光很暗。
“三哥,我还有其他事忙,这就得回去了,拜托拜托,到时候多敬你两杯酒。”濮王朝贺长霆深深作了一揖,递上一个全仰仗他的眼神,急匆匆走了。
贺长霆望着摇曳的烛火发呆。
京城中人都知道他娶了王妃,王妃也曾口口声声唤他夫君。
可他没有见过她穿嫁衣的样子。
没有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众意气风发的儿郎,在她的闺房外,唱诗催她快些妆成登车。
也没有引着她步进新房,没有看见她新婚夜落下喜扇时的模样,更没有与她喝交杯酒。
便是圆房,也是许多日之后的一个偶然。
他甚至,至今未曾留宿过他们成婚时新置的婚床。
勇武侯夫人,刚刚从夏都搬来不久,都知晓了当初他没有亲自出面去迎王妃,这桩事在京城必是沸沸扬扬。
当初自段家至王府这一路,她独自坐在车上,听着那些噪杂的闲言碎语,可曾怨过他?
他真的迎娶过她么?他不曾穿过婚服,不曾像濮王这样奔忙,不曾过问婚典诸事。
“赵七”,贺长霆本欲问问他的婚服在哪里,为何不曾见到,转念想到当初赵七随他征战,也不在京城,应当不知,遂又吩咐:“叫管家来。”
当初管家在府中,或许会知道他的婚服放在哪处。
管家很快来了,“王爷,有何吩咐?”
贺长霆顿了顿,语气平淡地好似漫不经心,“今日濮王说想看看我的婚服。”
他只说了半截儿话,管家已明白他的意思,回说:“之前是放在玉泽院的新房里,不知王妃娘娘有没有给您收拾到别处。”
贺长霆沉默了会儿,屏退管家。
赵七问:“王爷,要不我去一趟,把衣裳拿过来?”
贺长霆道:“我去吧。”
“王爷,那您加件衣裳,下雨了,天气寒了些。”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日这雨夜中才来,淅淅沥沥越下越密,伴着一阵阵的风,刺得人有些生寒,而贺长霆此时还惯着夏袍,赵七遂提醒了一句。
贺长霆道无妨,撑了把伞,对正要抬步跟来的赵七说:“不必跟着。”
赵七愣了下,旋即痛快地应了声:“诶!”
王爷这是要去寻王妃娘娘,概要留宿在那里,这才不让他跟去白白等候。
赵七目送王爷出门,回房逗狗去了。
玉泽院里,段简璧已然歇下,概是夜雨来袭,天气转寒,她不知为何竟有些腰酸,小腹也隐隐作痛,遂早早换了寝衣上床睡觉。
时辰尚早,她还没有睡意,裹着被子在看诗文。
房内清闲,几乎无事,她也没留丫鬟伺候,一个人清清静静。
贺长霆踏着夜雨行来,叩开玉泽院的小门。
碧蕊开门,见是王爷,忙要去通禀王妃。
贺长霆阻下,“不必了。”夜雨寒,路又滑,不必让她再到院子里相迎。
“王妃娘娘在房里。”碧蕊想时辰还早,王妃应当还未歇下。
贺长霆“嗯”了声,跨进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