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简璧不知他调查自家哥哥阴差阳错查出了这事,但听他话语,似是只知自己受伤,不知因果,猜想是管家告知他的,便也不多言,顺着他话点头:“多谢王爷记挂,已经全好了。”
贺长霆盯着她淡漠的脸色,再也找不到初嫁进府,每每望他时眼中明亮的钦慕。
一个人的钦慕,会消失得那么快么,还是她的眼睛在骗人?
贺长霆按下胡思乱想,看着她说:“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若非他无意查知,她打算就这样忍气吞声,既往不咎了么?
段简璧沉默不语,起初瞒他是怕他责罚,现在,他已将她许了别人,他们之间早晚了断,很多往事都没必要再说了。
房内陷入长久的静默,贺长霆始终也没等来她哪怕一个字的答复。
什么时候,她也这般少言寡语了?
“下次再受委屈,不要憋在心里,你一日是我妻子,我便会护你一日。”
段简璧目光浮动,压抑在心底的恨呼之欲出,“你真的会,替我报仇么?”
语声激动,带出微微的哭腔来。
贺长霆看着她目中滢滢水光,微微点头。
“那我犯的错,能抵消么,能不追究么?”段简璧并没有完全放下心,还是会怕他的责罚。
贺长霆看她目色粼粼,憋了一眶泪珠,手指忍不住微微跳动,不觉向她走近一步,忽又停下,站定,仍只是对她点点头。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怕他追究她去看姨母的事,才隐瞒不报。
她竟怕他到这般地步?
段简璧的泪珠终于落下来,对晋王道:“那你杀了他们!”
贺长霆不知段简璧真正恨的是什么,只当她被那恶人踢打得痛极才会梦靥缠身、怨恨至此,颔首道:“好。”
“你,已经知道了么,说真的么?”段简璧看晋王神色镇定,没有一丝疑虑,像是了然一切的样子。
贺长霆微颔首:“那些人已经死了。”
段简璧怔忪一息,目中的怨恨散了许多。
他为那个孩子报仇了,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停了会儿,她脸色缓和,柔声对他道谢。
贺长霆没有说话,定定站着,想多留会儿,却好像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而眼前人在道谢之后,也没有与他多说一个字的欲望。
他最初的目的不就是来看看她,叫她以后不要忍着憋着委屈么,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应当回去了。
他转身走出几步,听到身后人忽然开口。
“是因为裴……”
“裴家阿兄”四个字被咽回去,段简璧改口:“是因为裴将军么?”
是看在裴宣的面子上,才没有追究她的过错,肯为她报仇么?
贺长霆脚步一顿。
做这事还需要缘由么?
从今夜听说她遭人踢打,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替她讨回公道。
她是他的妻子,就算将来会散,至少以前是,他做这些不是天经地义么,还需要缘由么?
但凡是个血性男儿,如何能忍受妻子叫人打成这般?
她为什么觉得,他是因为裴宣才会去做这些?
他今夜行事,未有一刻虑及裴宣,不过凭心而为。
但她这般想,也没有什么不妥,裴宣也确实说过,让他不要计较她之前诸般过错,善待于她。
贺长霆没有否认,复抬步往外走。
临近门口的香几上放着一个针线筐,筐内放着双已经绣好的虎头鞋,还有一个绣了一半的虎头帽,颜色鲜亮,生动惹眼,贺长霆的目光不知为何就被吸引了去。
那东西很明显是给小孩子用的,瞧那大小,应该只够几个月大的婴儿穿戴。
“你……”
贺长霆转头望向段简璧,一向沉静的目光骤如耀日,灿灿流辉。
她有了他的孩子!
他要做父亲了么?
果真如此,那桩许出去的承诺便不能作数了,他会亲自和裴宣说清楚,裴宣应当也能体谅他,他总不能让他的孩子认裴宣做父亲,也不能让孩子没有母亲。
王妃为何不告诉他这件事,还在气他把她还给裴宣么?
若早知她有了身孕,他绝不会做出那个决定。
“你有了……”贺长霆攥紧虎头帽,望着段简璧,目中熠熠生辉。
段简璧看看他手中的虎头帽,再看他发亮的眼睛,唇角将起未起的喜色,知他生了误会。
“那是给姨母家孩子做的。”段简璧淡声道破。
贺长霆愣住,目中的光刹那暗下去。
原来竟没有么?
她竟没有怀他的孩子。
也对,他方才只顾欢喜,竟忘了她曾被人那般踢打过,若果真有孩子,怕也早就保不住了。
她又怎会有心思为别人的孩子缝小衣裳呢?
她没有怀他的孩子。
愣了少顷,贺长霆淡淡吐出一个“哦”字,目光很快归于平静,又像一潭幽幽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