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霆一手控马,一手用了些力气箍紧她腰,缓了她的颠簸。
段简璧却不喜这种亲近,双手去撬他手臂。
贺长霆松了些力道,放她双手进来,复又收紧,将她不安分的双臂也箍进其中。
段简璧横波生怒,仰着头扭过去瞪他,奈何距离太近,他又太高,脖子仰得酸疼也没对上他目光,只得作罢。
“王爷,别忘了你对裴将军说过的话。”段简璧气力抵不过,言语不相让。
贺长霆手臂骤然收得更紧,段简璧呼吸都有些闷,她双臂极力挣扎,贺长霆松开了些,却还是力道适当地箍着她,并没有放手。
“我说过的话,都记得,不劳王妃心心念念提醒。”
沉静的声音带着几分天然威压自头顶落下。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段简璧撑着他箍紧的手臂,虽有些畏惧他的威压,却还是不服气地小声辩说。
贺长霆不再说话,手臂上的力道却未妥协,随她怎么想罢。
段简璧挣扎无用,言语相激也无用,只能放弃,乖乖由着他箍紧身子。
行至酒肆,小林氏和段辰早已准备妥当一切丧事所需,看到晋王同来,都意外地怔住了。
段简璧对段辰道:“哥哥,殿下说他和你是旧相识。”
段辰唇角扯了扯,目色平静叫人看不出虚实,看了眼贺长霆,笑说:“晋王殿下莫不是认错人了?”
“明函,我是贺景袭。”
梁国公甫一称帝,诸子随之封王,世人多只知其爵号,不知其名更不知其字,段辰远在西疆十数年,可能不知中原朝代更迭,不知大梁晋王是哪个,但绝不会不知贺景袭是谁。
段辰目光确实因这个名字动了动,“贺景袭。”
他自然听过,段辰兄弟临死前与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说得最多的,除了妹妹就是这个光腚之交的好兄弟。
只是没想到,时过境迁,好兄弟成了欺负妹妹的好妹婿。
段辰笑了声,敲敲自己脑袋,“受过伤,很多事不记得了,殿下勿怪。”
贺长霆看着他,讶然之后,目光暗淡下来。段辰方才明明是记起他了,却不愿承认,不愿与他有太深的瓜葛。
小林氏见此情况,忙说:“别误了葬时,快往坟上去吧。”
说罢便吩咐仆从去套牛车,拉上棺椟明器等物。
又对段简璧交待:“人死不能复生,你到那里哭一哭便罢了,别哭太久,你身子本就不好,再伤了心……”
段简璧忙截了她的话,“姨母我知道了,我们很快就回来,你也不要趁我们不在偷偷哭。”
几人出门,贺长霆刚牵了马来,见段辰也牵着自己刚得的汗血龙驹,对段简璧道:“阿璧,哥哥载你。”
段简璧自是满口答应,撇开晋王朝自家哥哥跑去。
段辰身形与晋王相仿,只面皮比他更黑些,五官亦是英朗贵气,微微一低身子揽住段简璧将人拎上马背,拢坐在身前。
贺长霆手下一紧,目光沉了沉,虽不悦,到底没发一言。他们是亲兄妹,久未相见,亲昵些也在情理。
洪渎原在大兴城西北郊,自前朝起便是王公贵族的葬地,这里距离段家坟茔不远,小林氏不惜花费重金在此买了茔域,也是希望人生不过十九载,十三年都在漂泊的外甥能离母亲近一些。
原上松柏苍郁,坟冢累累,装有段昱衣冠的棺椟被安置在墓圹内,段辰亲自下到墓穴,将一个包裹放在棺椟盖板上。那里面装着段辰兄弟幼时离家时穿的衣裳,出自母亲之手,后来不能穿了,他们却也舍不得扔,当护膝绑在腿上,这么多年搓磨下来,早已破烂不堪,但段辰兄弟临死前交待,西疆境接荒漠,远隔关山,他们的尸骨恐无法归乡,便带着他们幼时的衣裳归葬,以便黄泉之下母亲能够认得他们。
“哥哥,那是什么?”段简璧也下到墓穴,抚着二哥的棺椟问段辰。
“衣裳。”段辰说道。
段简璧疑惑了声,打开包裹来看,见是些破烂不堪的旧衣裳。
贺长霆也朝那衣裳瞥去,看见上面的织成纹绣,心中刀割一般。衣裳虽久经岁月,陈旧破败,但他记得段辰临去西疆前与他告别时穿的就是这身衣裳。
“哥哥们穿的就是这些么?”段简璧虽从未听哥哥说起过西疆旧事,但从这衣裳便可想见他们何等艰辛。
段辰不欲惹小妹泪落连连,系上包裹说道:“都过去了,让这些衣裳代哥哥陪你二哥去吧。”
段简璧擦泪,拔下一只发簪放在包裹里,说:“我也陪着哥哥们。”
“好了,出去吧,该掩土了。”
段辰引着妹妹出墓穴,见贺长霆又下墓穴来,解下腰间短刀放在棺椟盖板上,抚棺默了许久。
葬毕,行罢祭奠诸事,几人欲离去时见原上不远处一群人还在营建墓穴。
天色已晚,按说营墓不必如此着急。
“王爷,你记得夏王豆卢希么,他被押回京才两日,暴毙了。”那群人就是在为夏王营墓。
豆卢希割据河北,奉前朝为正朔,自号夏王,此次平定河北后,因着裴宣伤势,贺长霆先行回京,将一众俘将交与魏王安置。夏王惯有仁义之名,虽然兵败被俘,押回京城也是应该好生礼待的,怎会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