窨井下面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王健虽然看不清自己脚下,但他知道那个人就在他脚边躺着,刚才王健还踩了他肚子。
王健掏出打火机蹲下,用微弱的火光去找那个人的脸,看清是个男人,闭着眼睛,额头上血淋淋的,应该是失足掉下来时,磕在井沿上了。
王健往他肩头推了推,试探着喊道,“哎,哎。”
男人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打火机烫手,王健赶紧灭了,贴在嘴边吹了两下。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蹲在黑暗里像个傻子,心里只有害怕。
重新打着火时,王健发现窨井底下一滴水都没有。入冬以后,开市没下过雨,前几天那场小雪不成气候,润一润干旱的地皮都嫌少。
王健突然在心里大骂自己蠢蛋,若真想救人的话,何必亲自跳进井里,刚才就应该跑到附近的小卖部打电话报警,喊救护车。
虽然心知肚明应该怎么做,但王健不敢,他不敢打电话报警,他怕被抓。井盖是他偷的,万一井底下这个男的死了,王健就等于杀了人。
白日阳光之下,万物能清楚的现形,人也更容易生发道德与勇气。但此刻,王健浑身颤抖着蹲在漆黑促狭的井底,黑暗和寂静往往助长恐惧与罪恶。
他再次点起打火机,看到背后有条长长的下水道,像个黑洞一样,纵深处无声无息,但仔细听的话,似乎能从里面听见这座城市在黑夜里发出的低沉叹息。
王健又往男人肩头戳了两下,试图唤醒。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要是这人醒了,就出去叫救护车。
可是男人没动静。王健察觉自己脚尖一直踩着男人的手提皮包,他挪了挪脚,注意到这个男人即便已经生死未卜,但右手始终紧紧抓着皮包提手。
这种情况,王健很熟。
他在录像厅里看过不少香港犯罪片,在那些电影里,人之将死还不愿撒手的东西,通常不简单。
王健从男人手里扯下皮包,没什么分量,他拽开拉锁,伸手进去一摸,心里咯噔一下,像吞了一大口味精,感觉有股香甜齁腻的刺激劲儿直冲天灵盖,他不知道那东西叫多巴胺。
王健手里摸到的是几沓厚厚的纸,形状大小不出意外就是钞票。他激动地搓亮打火机,朝皮包里面一照,果真是百元大钞,他慌忙灭了火,连具体有几沓钞票都顾不上数,哆哆嗦嗦地快速拉上拉锁。
王健跟喝了啤酒一样,头晕目眩,却感官清晰,他来不及跟理智坐下来讨论,贪念直接把理智撞了出去。
王健把皮包提手咬在嘴里,纵身一跃,扒住井沿,脚下乱蹬一气,翻身滚出了窨井。他快速扫了一眼四周,空无一人,随后跑向刚才斜靠在墙上的井盖。
他把皮包往路边枯草里一甩,推起井盖往回走,比偷井盖时滚得快多了。八九十斤的生铁井盖碾在早已看不出是水泥路的水泥路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由于推得太着急,井盖咣当一声倒下,王健撤得及时,没伤到脚,他毫不犹豫地弯下腰,手指抠住井盖上一点点窄边,胸腔里嗯的一声,死沉死沉的井盖被他抬了起来,不晓得哪来的蛮力。
他把井盖滚回到窨井口,对准边缘缓缓放下,最后一撒手,听见一声闷闷的撞击,井盖重回原位,算不上严丝合缝,毕竟边缝里的陈年老土已经被起出来了。
王健抬脚往井盖上踩了踩,转身奔向枯草里的皮包,他捡出皮包揣进衣服里,紧紧搂着,跑出纸箱厂后街。
第43章 阿健43.
皮包里总共五沓百元大钞,不多不少五万块钱。
王健坐在他的床上,抱着皮包,心脏跳得快极了。从纸箱厂后街跑回家的这一路上,王健的心跳都是这个频率,他担心再这么跳下去,心脏要受不住。
偏偏这时候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王健只觉胸口一涨,慌忙把皮包塞进被子里。好在他进屋时上了锁。
王健打开房门,看见王喜冰凉木讷的眼睛。
王喜问,“锁着门干啥呢?”
“准备睡呢。”王健揉揉眼,假装打了个哈欠。
“火钩子见了吗?”
“不在煤球上吗?”
“没有。”
“诶?我刚回来的时候还看见呢。”
“找一天了,没有。”王喜盯着王健,眼皮耷拉着,常年站在煤炉前面煮砂锅,王喜的眼睛被熏得黄里透红,他问,“是不是你拿走了?”
“我拿它干啥呀?又不值钱。”
“睡觉吧。”王喜转身要走,忽然回头问道,“你学校跳楼那事儿,啥说法啊?”
“没啥说法,学校不让提。”王健抓着门板,着急锁门。
“我听他们说,跟那小妮儿班主任有关系,听说她班主任一出事儿就跑了。”
“你听谁说的?我都不知道。”
“化肥厂那帮人吃饭的时候聊的,我都听见了。”
“假的。”
王健心说,连东郊化肥厂这么偏远的地方都在聊这件事,估计这事已经在开市传遍了。
王喜忽然问,“你们班主任对你咋样?”
“差不多,就那样。”
“姓秦是吧?”
“是。”
王喜忽然认真看了王健一眼,眼睛里泛出少见的柔软,王喜说,“有事儿跟家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