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把井盖盖好,他打定主意不碰那五万块钱,但也绝不自首,他想跟命运赌一把。
翌日是星期天,早上王喜喊王健起来干活,王健磨磨蹭蹭不起床,说自己头疼。王喜知道王健体格壮得跟驴似的,几乎没得过病,头疼只是逃避干活的借口。王喜闯进王健卧室,随手往王健脑门儿上一摸,还真发烧了。
中午,王健爬起来,找王喜要了十块钱,自己去诊所包了六小包药,每一包里十颗大大小小的药片,花里胡哨,红的绿的白的黑的,王健只认识又大又白的那一片,主攻退烧,最苦。
在诊所吃完一包药片,王健又绕路去纸箱厂后街上看了眼,一切如常。随后他依然没回家,强忍着头疼脑热,走到一公里之外的报刊亭,把本地仅有的两份报纸翻了一遍,并未发现坠井的相关新闻。反而看到不少关于南琴的报道。
其中有一篇文章写,南琴疑似遭遇校园欺凌,根据记者采访南琴同班同学得到的消息称,南琴曾遭到某位林姓同学带头孤立,文章怀疑南琴自杀与此有关。
二班的林姓同学,王健只知道一个,但他没听南琴说过林白露带头欺负她。
王健想起前几天尚娜娜向他打听林白露,还说了林白露的局长爸爸在洗浴中心里的事,再加上那天尚娜娜莫名其妙地跑过去跟林白露互扇巴掌,王健彻底糊涂了,冷风一吹,他只觉得脑仁儿疼得快要裂开。
第44章 阿健44.
王健从小就皮实,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在适者生存的法则之下修炼出来的。
他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从小饥一顿饱一顿,不管凉的热的,有饭就吃,没饭饿着。无非五谷杂粮,以碳水化合物为主,蛋白质的摄取量相对匮乏,更别提钙铁锌硒之类的营养品。
但就是皮实,像路边贴着地皮生长的牛筋草,碾不死,拔不断,灰头土脸却生机勃勃。
生病的这个周日,王健在家躺了一天,服下三包药片。从早到晚一口饭没吃,几十粒药片在胃里分解,刺激着胃黏膜。
当晚临睡前终于有胃口,喊饿,王喜给他煮了一大份油炸豆腐砂锅,豆腐底下垫着炸丸子、炸面筋、绿豆芽、红薯细粉,都是王健爱吃的,临起锅撒上半勺白胡椒面,热腾腾的冒着泡。
王健坐在后厨小板凳上,稀里糊涂吃完,浑身燥汗,胃里热乎且舒坦。随后钻进被子里一觉睡到天亮,早上一睁眼,痊愈,跟没事儿人一样。这天是周一,王健睡醒时,早自习已经结束了,他穿好衣服往学校走,不慌不忙,虽然知道旷早自习会被老秦问,但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生病了。
上午第二节 课课间有五分钟眼保健操,王健老老实实在教室里揉四白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后背,是老秦。老秦拿下巴轻轻一勾,王健就知道又要谈话了。
两人在教室门外站定,还没等老秦开口,王健先说,“老师,我发烧了。”
老秦一愣,“发烧?去医务室了吗?”
“好了,早上刚好。”
“哦,好了就行,多穿点儿衣服。”
老秦早上根本就没来学校,不知道王健旷早自习,所以没明白王健什么意思,他顿了一下,问道,“上次你说你跟南琴认识?”
王健没料到老秦问他这个,回说,“认识。”
“你俩啥关系?”
“同学。”
“你不是说是朋友吗?”
“是朋友。”
老秦盯着王健问,“没谈恋爱吧?”
王健心中一慌,脱口而出道,“老秦你胡说啥呢?”
他说完就后悔了,低头等老秦骂他。
老秦瞪着王健说,“你说啥?”
“老师我错了。”
王健低头认错,眼保健操也应声结束,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室里跑出来,老秦拉了王健一下说,“你过来。”
王健跟老秦走到僻静处,老秦背着手,问,“没有记者找你吧?”
“没有。”
“唔,没有就行。”老秦左右看看,低声说,“要是报社的人找你问话,别乱说,这帮人孬得很,净胡说八道,你可别让他们利用了。”
王健想起昨天读到的报纸文章,知道老秦什么意思,但他依然故意装傻说,“记者找我干啥?”
“有报社的人找二班学生问南琴的事,老想把事情闹大,造谣是非,毁坏咱们学校名誉。”
“他们都说啥了?”王健明知故问。
“胡编乱造,你不用知道,你就听老师的话,有人找你问东问西,你别理他。”
“那他要是给我钱呢?”
老秦眼睛一瞪,说,“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已经有人找过你了?”
“真没有。”
老秦伸出食指点着王健胸口,语重心长道,“你要是拿了他的钱,这事儿就严重了,知道吗?说错话是要负责任的,到时候老师也帮不了你。”
“那我就实话实说呗。”
“你有啥实话?你先跟我说说。”
“我啥也不知道,这就是实话。”
“你咋这么费劲呢?”老秦点着王健胸口,“记住了,沉默是金,不知道就别说话。”
老秦长叹一声,走了,背影沉重,似有千斤担子压在身上。王健上一次看见这种背影,还是电视剧里北伐失利的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