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向东手忙脚乱地拆开湿漉漉、软趴趴的酒盒,看见玻璃瓶子拦腰碎了一半,他赶紧捧出还没碎的瓶子底,救下二两酒,小心翼翼地凑到嘴边,也不怕玻璃割破嘴皮,对着玻璃碴子一饮而尽。
吕向东舔了舔手掌,浑身发热。刚才他看见尚娜娜从大门跑了出去,估计一时半会儿不敢回来,但他此刻特别想打人,杀人的心都有,吕向东把玻璃瓶底往墙上一砸,喘着粗气走回仓库。
自从狗熊瞎了一只眼,上不了台,挣不了钱,吕向东就对它没好气儿。好在狗熊有份补贴,不算一无是处。可如今补贴没了,狗熊真成了个吃白食的,吕向东恨不得宰了它,顺便尝尝熊掌的滋味。
吕向东鼻孔里喷着酒气,咣当一声打开铁笼,狗熊吓得缩成一团。
只见吕向东拖来铁链,套住狗熊脖子,往铁栏杆上拴好。他每次揍狗熊前都要上这么一道保险,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熊。
吕向东脱下外套往笼子上一甩,找来大皮鞭,这会儿酒劲儿也上来了,他抡圆胳膊往狗熊身上抽鞭子,一边抽一边骂。
狗熊哀嚎,却不挣扎,也许它知道挣扎也是白费力气,只会被铁链勒得更疼。
平常吕向东揍尚娜娜和狗熊的时候,手上都收着劲儿,怕把摇钱树打坏了,没人上台表演挣钱。但这次他是往死里打,狗熊实在受不住,突然朝吕向东呲牙,眼神也变了,变得野性十足。
那一瞬间,吕向东着实吓了一跳,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狗熊露出这副面目。
吕向东很清楚,如果他这个时候停下,狗熊的野性就萌芽了,所以他必须一鼓作气,把狗熊彻底打服。吕向东一秒都没有犹豫,扬起皮鞭,劈头抽下去,抽得狗熊那尚未愈合的左眼又开了花,连带着鼻子也翻出肉来。
狗熊一声哀嚎,果然把牙收了回去。
吕向东很满意。
第45章 阿健45.
尚娜娜从杂技团出逃过无数次。
小时候逃出来觉得新鲜,走到哪都看不够,她最喜欢钻进百货大楼,反反复复坐扶梯。站在商场里卖电视的商店前,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宁可冒着回去挨顿打的风险,也要在自由的世界里多游荡片刻。
那种新鲜感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当年可以冒着挨打的风险逃出来,如今从杂技团逃出来只为了能少挨顿打。
根据尚娜娜以往的经验,只要在外面躲的时间足够长,吕向东的气就能消。等他消了气再悄悄回去,多少能减轻些皮肉之苦。
踢碎吕向东的酒之后,尚娜娜从杂技团跑出来,她深知吕向东抠门,又嗜酒如命,一时半会儿很难消气。
她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又要面临那个每次都会冒出来的问题,逃出来了,然后呢?
如果说小时候从杂技团逃出来,就像从鱼缸跳进大海,那么对现在的尚娜娜而言,无非是从一个小鱼缸,跳进了另一个大鱼缸。
尚娜娜看着街上赶路的,拉货的,挤不上公交车急得满头大汗的,她羡慕他们的忙碌,她想把自己的时间借给他们。尚娜娜害怕拥有时间,时间对她来说不仅不宝贵,反而是种负担,她必须绞尽脑汁才能将时间打发走。
她想起南琴爱去文化馆,在文化馆阅览室里一坐就是一天,尚娜娜心想,文化馆一定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地方。
尚娜娜第一次走入文化馆,她毫不客气,进了小白楼先把一楼逛了个遍,挨个屋子参观。随后上二楼,看见南琴从前总提起的阅览室,尚娜娜打了个喷嚏,喷嚏声响彻深邃的走廊。
陈芸正伏在阅览室办公桌上,埋头抄写《大悲咒》,被尚娜娜这声喷嚏吓得心脏突突跳,她连忙握紧念珠,把念珠紧紧捂ʟᴇxɪ在胸口上,等缓了一口气之后,继续伏下来抄《大悲咒》。
刚写了两个字,听见有人进来,陈芸抬头看到尚娜娜径直往里走,忙喊住她,“小孩儿,你证呢?”
尚娜娜回头,随口道,“忘带了。”
说完又往里面走,看见阅览室里空无一人,阴森森的。
陈芸心里正烦躁,她啪一下把念珠拍在桌面上,起身追到尚娜娜面前,拦住她大声说,“没证不让进!出去!”
尚娜娜看到陈芸面色铁青,上嘴唇鼓着个大水泡,眼圈黑得跟熊猫似的,一张口就闻见一股呛人的口臭。尚娜娜心说,上这么大火,怪不得火气大。
“我有证,今天忘带了。”
“回去拿!”陈芸喊道。
“我以前经常来,就今天忘带了,我看会儿书就走。”
尚娜娜说着往里走,被陈芸薅住后背的衣领子。
“你别给我找事儿!赶紧走!”
陈芸貌似强硬地驱赶,可怎么听都觉得语气中带着无力的恳求。
尚娜娜委屈道,“我真有证,不信你查,我又不是没来过。”
陈芸喘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抓着尚娜娜衣服说,“你有证是吧?行,你叫啥?啥时候办的证?”
“我叫南琴,早就办了,我以前经常来。”
陈芸一听这话,跟见着鬼一样,当场撒开了抓着尚娜娜的手,她张着嘴说不出话,一手捂住胸口,仿佛喘不上气。
尚娜娜莫名其妙地看着陈芸,只见陈芸愁眉苦脸地弓着背回到办公桌后面,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核桃大小的小瓷瓶,拔开瓶口往嘴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