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到处跟人打听,一圈听下来,没听到任何人提及窨井和五万块钱。可见目前的传言还都只是捕风捉影,没能触及本质。
当晚王健又往后街走了一趟,警戒线已经撤了,后街恢复到它本来的样子,漆黑一片。
王健没敢往里走,他只在街口站了一会儿,盯着远处昏黄的路灯,冷风吹得他缩紧脖子,他突然感到寂寞。他原以为自己会被通缉,从此过上刀尖行走的日子。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竟孤零零地站在案发现场,好像他是离案子最远的人。
次日,报纸上依旧毫无消息,但学校里的传言开始变得具体,言之凿凿,有名有姓。
传言说,死的是文化局副局长,叫林文斌。
王健听完,心里嘀咕了半晌,他不记得林文斌的样子,所以不敢确定那天掉进井里的人是不是林文斌。
传言又说,杀人的是南琴的妈妈,叫刑慧英。
王健听完,大呼扯淡,心说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传言又说,警察从纸箱厂锅炉里掏出了林文斌的骨头和牙。
王健听完,眨眨眼继续往下听。
传言最后说,林文斌猥亵南琴,死有余辜,南琴的妈妈是替女儿报仇。
当他听到林文斌猥亵南琴时,先是震惊,马上想起尚娜娜曾险些被林文斌猥亵,仿佛一瞬间有根线在脑子里串了起来。
王健听完什么也没说,愣了半天。刚刚在脑子里串起来的线又断得七零八落,他不知道该如何拼凑这些消息,脑子一团乱麻。
王健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之后才意识到,他依然没听到任何有关窨井和五万块钱的线索。
难道我们说的不是一个案子?
王健觉得自己快疯了,仿佛全世界合起伙来跟他开玩笑,他甚至开始怀疑偷井盖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是不是真实的,搞不好是场梦。他就像个从清朝昏迷至今的长辫子,醒来后逢人就问,当今圣上还是乾隆爷吗?满大街人笑说,皇阿玛没换,还是张铁林。
王健挠破了头皮都想不通。他可以回忆起窨井底下那个男人的模样,但他不知道林文斌的样子,所以对不上号。
王健在学校到处打听林文斌长啥样,没人说的上来,只听到有人说了句,林白露长啥样,她爸就长啥样。
王健这时候才恍然大悟般地把林白露和林文斌串起来,可他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林白露的样子,他跑到二班门口,想看一眼林白露,却发现林白露今天没来上学。
王健猛然想起杂技团演出厅进门左手边的墙上挂着一张林文斌和吕向东的合影,是狗熊首演那天拍的,吕向东精心打印装裱,高悬在演出厅里。王健没心思上课,立刻从车棚旁边的锅炉房溜出学校,马不停蹄跑向杂技团。
杂技团大门锁着,王健高喊了三声娜娜,听见有人从屋里出来开门,来的却是吕向东。王健没工夫跟吕向东解释,只喊了句,“我看一眼林文斌!”便推开吕向东闯进杂技团院子里,直奔演出厅。
照片果然还在墙上挂着,林文斌背手而立,左边站着狗熊,右边站着吕向东。王健盯着林文斌的脸看了一会儿,在脑子里给窨井底下那个昏迷的男人带上金属边眼镜,心说,还真是你。
吕向东跟过来,看见王健趴在照片上,跟个神经病一样,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应该啊,不可能啊。”
吕向东推开王健,拽下相框,皱着眉头往照片上瞅了一眼,嫌晦气,骂道,“妈了个逼,临死也不干件好事儿。”
吕向东从相框里揪出塑料打印的照片,出门拿打火机点了。
王健从演出厅里出来,愣愣地望着燃烧的照片,他抬头看见尚娜娜站在对面二楼宿舍门前走廊上,裹着军大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王健心知一定是吕向东打的。
吕向东吼了一声王健,说,“你来干啥?滚蛋!”
“靠你娘!”
王健不知哪来一股钻心的怒火,大骂一声,跑着蹦起来,抱住吕向东的脑袋,抬膝盖朝他面门上狠狠顶了一下。吕向东当场懵了,晃晃悠悠坐到地上,一摸鼻子,满手黑红黑红的稠血,还没来得及张嘴骂,又被王健一脚蹬在脑门上,仰头横躺在地。王健照吕向东腰窝里铆劲儿踢上三脚,自己还差点撂倒,他立在吕向东脸旁,低头冲吕向东说,“你再打尚娜,我弄死你。”
塑料照片冒着难闻的黑烟,烧完了。
王健走到二层小楼前,抬头对二楼走廊上的尚娜娜说,“林文斌死了。”
“我知道。”尚娜娜扶着铁栏杆,低头望着王健。
“南琴是因为他自杀的。”
“我听说了。”
“南琴她妈把林文斌弄死了。”
“听说了。”
“不应该啊。”王健说。
“为啥?”
王健很想把自己如何偷井盖,如何导致林文斌坠进,又如何偷了他五万块钱的事跟尚娜娜倾诉,但他还是忍住了。
如果那些杀人焚尸的传言都是真的,王健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种。那天晚上刑慧英原本就打算杀林文斌,她把林文斌约到纸箱厂后街,不料林文斌恰巧掉进了井里,刑慧英目睹了王健的全部所作所为——偷井盖,偷皮包,重新把井盖封回去——等王健离开后,才悄悄从暗处出现,ʟᴇxɪ重新掀开井盖杀死了林文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