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品……死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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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达露把钟立轩放进一个没什么人进的小房间,自己用本体来到了实验室的外圈水体里,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股属于同类的气息。
它把那只海螺给等在外圈水体中的汤姆和邦妮听了一次,并告诉了它们自己在总控室的发现,顺手就把定位手表丢给了它们。
邦妮已经被“现实其实是游戏”的结论搞得眼神里失去了光,这会儿正在一旁缩成团子思考人生;汤姆捧着两个光晕深浅不一的海螺,表情僵硬,似有一箩筐的话堵在嘴边。
“……所以康斯坦丝它去了北区…”
“对啊。它认为‘克里斯特’是突破口,就打算去北区看看。”
“那你呢?”
“我做什么都可以呀。”
汤姆一愣。
先是惊讶于艾达露的随性肆意,紧接着,这份惊讶就回归平静。
好像艾达露它一直都是这样的。
它似乎一直在重复做一件事:找一个有人的地方,然后凑上去说话,尽量不杀死任何生物,装模作样维持一下实验品该有的表面目的,参与一下大伙儿的逃亡任务,接着又去霍霍下一个人。
“可惜了,我本来还想叫上康斯坦丝一起的。”
看它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可惜。
汤姆想了想,接话道:“你可以跟康斯坦丝一起去北区。”
“那还是算了。”艾达露撇撇嘴,“它又不完全信任我,我硬凑上去没意思。”
“那你信任它吗?”汤姆好奇。
“我信任你。”艾达露不假思索。
汤姆被这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
“为什么?”它下意识问道。
“因为我觉得你是好人。”
艾达露扬起一抹笑容。
“甜甜的,透透的,亮晶晶的,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公园铺子上买到的糖画兔子,和我养过的小动物一模一样,鲜活,温和,又——诶?”
说起来,糖画是什么东西?自己什么时候养过小动物?
艾达露脑子一卡,眼中的茫然不似作假。
这又是一份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的记忆。
艾达露眨巴眨巴眼睛,沉默下来,自顾自出了神。
现在它的脑海中存有三份记忆。
第一份是作为“实验品”经历的日日夜夜,但这份记忆给它的感触十分浅淡,就像是硬塞给它似的。
第二份作为红裙子少女的记忆,自己经历了一场完完整整的人生,死在十五岁的夏天。但自从它意识到这份死亡一直在循环过后,它原本的人生便也变了味道。
当它从那份循环死亡中走出来过后,世界就仿佛失去了颜色,连原本因死亡带来的压抑都显得那样难能可贵。
整个世界里,目之所及,只剩下了它一个清醒的家伙,其他都是它可以改变的,连死亡都可以捏一个自己代替。
原本鲜活的家人朋友变得呆板生硬,当它发现自己竟然能够背下他们即将说出的下一句话时,它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似乎重复了太多次了。
好无聊。
好寂寞啊。
它到底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这片世界有边界,为什么这里的时间有尽头,为什么尽头过后又是一切刷新的从头开始?
但睁眼到了这所实验室后,它遇见了许多新鲜的事儿,发现了它无法操控的真正的活人,就在刚才,它还想起来一份完全不同的记忆。
糖画,兔子,养过小动物。
“你们知道糖画是什么东西吗?”艾达露语带惊奇地问。
两小只皆是满脸茫然:“这不是你先说的东西吗?”
“也许是某种甜品。”汤姆猜测道。
“听上去很好吃。”邦妮附和。
“我也觉得。”艾达露莫名确信。
它尝试在脑海中搜寻类似“糖画”的东西,想着想着,视线飘忽到汤姆脸上,发现了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想跟我说什么?”艾达露甩了甩尾巴,“咻”的一下绕到了汤姆身旁。
汤姆被忽然靠近的艾达露吓了一跳,不禁向后躲了躲,看着艾达露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模样,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和大多数人没有差别,大家都是这样的,只是发生在身上的实验把人逼疯了而已。”
“噢,所以呢?”
小水母人肉眼可见地卡了一下,脑袋上的半透明伞帽因艾达露游动荡起的水流轻微飘荡。
“呃……”
它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噢我明白了,你是想说大家都是好人?”艾达露善解人意地补充。
汤姆有种自己的思路被带偏的感觉:“……呃,嗯,对。”
结果艾达露一摆尾巴:“那我不管,我想怎样就怎样。说了信任你就是信任你,你要是敢——”
“那我也信任你。”不等艾达露说完,汤姆便接上了话。
这次卡顿的换成了艾达露。
人鱼眨了眨眼睛,面颊上的鳞片被带着细微牵动,折射出粼粼的光彩,沾染上几分更加浓郁的神秘颜色,似有引人长久注视的魔力。
须臾,它慢慢笑开,轻飘飘吐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