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却足以击溃灵魂。
话音刚落,触手的尖端在距离支洋一毫米处倏地停住了,随后便抖得像筛子,似是恐惧,又似是抵抗,但不管如何,她粘腻的主体终究还是从天花板摔落在地,发出了软体动物坠落才有的“啪唧”声。
怪物瘫在了地上,恐惧又愤怒地嘶吼,瞳孔却没有焦距。
支洋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毫无神智的章鱼,眼神深邃。
人型和原型交融,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情况——是章鱼怪物特有的,还是整个工厂都如此?
最终她半跪在了地上,抬起指尖往章鱼怪物的眉心轻轻一点,“清醒一点。”
她可不想一直和一个怪物做工友。
到时候弄死了还不好处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章鱼怪物的漆黑眼球逐渐有了焦距,她瞳孔微动,望向了眼前的支洋,瞬间被吓了一跳。
“你、你是谁?!”
——听声音大概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
章鱼怪物见有生人,第一反应是遮住自己骇人的样貌,八条章鱼腿齐发,瞬间窜到角落缩成一团,望着支洋的纯黑眼睛既恐惧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你的工友,支洋。”墨发alpha言简意赅,显然不打算多交谈。
“我、我叫、章、章。”不知道是天生口吃,还是很久没有和人交流,又或者是别的原因,蜷缩着身体的小女孩说话一字一顿,想一个词都要皱眉思索许久,还抿唇说话,让人听不真切。
墨发alpha见这个所谓的“前辈”似乎有点脑子了,站了起来,穿上了工作服就要走出门外。
而小女孩见支洋要走,顿时有点着急,都顾不得自己恶心的章鱼嘴,“是、是你、让我从梦、梦中醒、醒来吗?”
“不是我。”支洋否认了,随后便关上了门。
她慢步走到了工作间——仅仅是离开了一会,垃圾池就累积了不少垃圾。
——工厂的契约中写明了每天都得将分内的工作做完,每少一些,喉咙的索命手掌就会紧一分,除非你将落下的工作补上,不然手掌不会放松,等紧到极致时,就会窒息而死。
那只小章鱼身上的手掌就已经青筋突起了,再勒几分,估计也要挂了。
但是因公死亡,就不关她的事了。
支洋看向垃圾池中蠕动Q弹的绿色肥肥球。
点开了每个员工都会收到的员工手册,翻到了肥肥球一页。
【肥肥球,意喻废废,是一种果冻状的生物,能够将容纳体内的物体进行消化分解,但因为能力太差,消化一枚铁块都需要上百年,基本上前期会优先消化细菌,同时还能锁住容纳物,因此充当保鲜打包的作用,方便简单,可大可小,需要专门繁殖。】
“啧。”看着垃圾场中因为运输途中的各种颠簸或者翻滚而破裂干瘪的一堆肥肥球,还有些因为容纳了太多东西而痛苦挣扎的肥肥球,支洋嗤笑了一声。
难怪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肥肥球,原来全部被弄来做保鲜膜和打包袋了。
这和大型猎杀种族有何区别。
垃圾厂为了那点利益底线都不要了,不愧是垃圾。
要从肥肥球中把垃圾抠出来,就得亲身进入肥肥球,一个一个揪出来,或者……杀了肥肥球。
支洋一向奉行效率优先,她随意地捡起了一根枝条,打算送肥肥球解脱。
就在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小章鱼的。
她说:“姐、姐姐。肥、肥球的破损是、是算在员工绩效里的,不管是自、自然损耗还是有意损、损坏,一律算在员工头上,因、因此还、还会倒欠工厂钱。”
说着,她的两根触手搓了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就、欠了工厂十、十几万星币。”
虎鲸顿住了。
她缓缓回过身,问道:“你的工资多少钱?”
小女孩似乎没想到墨发alpha会主动和自己搭话,顿时有点惊慌失措,“啊、我、我没有工资。我、我是出生在工厂的。”
也就是说,生下来就是打工鱼。
真是冤种打工鱼,世代都被垃圾厂剥削。
墨发alpha倒是有点感兴趣了:“你是怎么出生的?吃什么?”
“我们产、产、的透明球球,可、可以选择有没有小章鱼。有、有触手的时候就吃触手,没、没触手的时候,就、就吃生下来的透明球、球物。偶、偶尔,吃不饱的时候,会吃、吃掉小章鱼。”
——也就是卵泡和崽。
小女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多么血腥恐怖的事情,她反而用牙齿咬断了自己的一根触手,尖利的牙齿割在肉上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她将流着血的触手递向了虎鲸。她问:“姐、姐姐,你要吃吗?”
于她而言,分享食物代表最高程度的认可。
支洋拒绝了。
她没有问小女孩的妈妈去哪里了——无非就那几种可能。
小女孩见支洋面对她一直神色如常,更加贴近了支洋,面条一般的手指捂着嘴,吸盘一般的嘴微微蠕动。她问:“姐、姐姐,你是外面来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