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一瞬间的走神足以颠倒生死,只见不远处,另一个士兵喊着三弟,眼里冒着仇恨的光,举着大刀敏捷的向着李德有刺过来。
冷冽的刀光,比刀光更冷的是眼里的仇恨,李德有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举刀格挡。
可是,他毕竟是新手,虽然跟着族里训练过,但是此刻心神震动之下,不免失了几分分寸。
生死之间,一分之差就是致命。
巨大的恐惧笼罩心中,李德有只觉头脑一片空白,做不出其他反应。
眼见大刀直击面门而来,忽地一股猛力撞过来,将李德有撞得一歪,一把同样的砍柴刀斜插而来,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大刀。
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砍柴刀终究是仓促应对,不敌掉下,大刀继续往前。
“爹。”
重新站稳的李德有失声呼叫,连忙举起砍柴刀反击。
可是来不及了。
点光火舌一瞬间,李德有他爹一个抱头曲膝,以一个懒驴打滚的姿势翻滚在地,避过了致命一击。
而前方,举着大刀的士兵,被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杀猪刀,一刀封喉,倒下的瞬间,血水汩汩而出。
李生义收回刀,杀人如杀猪,力道准头丝毫不差,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李德有父子,转身又投入战斗中。
“二哥。”
先前被李德有砍断手的年轻士兵,哀嚎着扑过去,试图用仅剩的一只手捂住对方流血不止的喉咙。
“咔嚓”一声,是刀锋入肉的声音,两兄弟倒在一处。
李德有他爹收回砍柴刀,满是皱纹的脸上终究闪过一丝不落忍,却在转头看见李德有的瞬间迅速消去。
“拿稳你的刀!”
见过血之后,才明白这是以命相搏的战场,刀拿得更稳了。
火势渐旺,血肉横飞,对战的人群中,金属武器的撞击声,砍入血肉骨骼的闷响,分不清哪一方的哀嚎,越加浓重的血腥味,被火灼烧后熟肉的味道。
令人疯狂,令人作呕。
……
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渐熄灭,疯狂渐渐散去,平山村口已经成了一片修罗场,横七竖八的尸体,还在勉力支撑的李氏族人。
李德有只觉得自己双手双脚都在脱力发抖,心里却是一片茫然:完了吗?他们赢了吗?敌人被打跑了吗?
旁边跑出来许多妇女,有人灭火,有人直奔他们而来。
作为妇女医疗队的一员,周大丫看见力竭跌坐一旁的李德有,眼里闪过犹豫挣扎——此时此刻,她最想先找到自己家的亲人。
然后,步伐却终究停了下来,“先救离自己最近的。”
粗糙的颤抖的双手将李德有从头往下摸索了一遍,最后在腹部摸出一手的鲜血。
“你个傻孩子,受伤了怎么喊也不喊。”周大丫带着心痛呵斥道,转头往后面喊,“来个担架,这里伤了一个。”
很快有两个健壮的妇女抬着一个木制的担架飞奔而来,合力把李德有抬走。
送走李德有,周大丫继续在人群摸索,神色比刚刚更焦急了不少,嘴唇微微颤抖,“大郎,老头子,你们在哪里?”
…………
平山村祠堂。
灶间火光闪耀,几个灶头不停歇的煮着热水,还有临时搭起来的细灶煮着苦涩的伤药。
大堂里,数枝婴儿手腕粗的大蜡烛燃烧着,照得微微昏暗的屋里一片澄黄。
祖宗的牌位高高在上,沉默的看着屋里躺倒一片的伤员。
李小寒手执剪刀,麻利的将李德有的衣物剪开,露出腹部间翻卷着肉色的伤口,这个位置让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李小寒低下头去细细观察了一会,方力持平静说道:“幸好,没伤着内脏。”
用滚水煮干净的筷子夹着棉球,沾满了酒精,将伤口周围的脏污擦干净,用勺子将一坨绿到发黑的草药糊轻轻敷到伤口上,叮嘱道:“这药里有新鲜三七,应该很快就会止住血,若是止不住,你马上喊我们。”
“嗯。”李德有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微笑,露出一丝捡回一条小命的庆幸和恍惚。
仿佛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李德有扫过四周,只见祠堂里满是送过来的伤员,大家都在咬牙忍着,间或听见一两声牙缝里溢出的呻*吟声。
“你忙去吧。”
“嗯。”李小寒也不客气,快手收拾起自己做的便携医箱,临走前吩咐道,“待会会有人过来送大蒜素,你喝一瓶。”
现在也不管什么病症了,平山村就没有一个正经大夫,医术最好的是李小寒这个跟张大夫学了一些的半吊子,还有半吊子李小寒教出来的半吊子妇女。
简单处理一下伤势,把能用的最好的药全用上,最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天命。
李小寒走后,李德有微微闭上眼睛,皱紧了眉头,清醒后觉得伤口痛得厉害,这种强烈的痛楚让人觉得活着,又幸福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