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把我往右边一拉。有一扇纱窗没关好。
纱窗正对着床。
于是我们什么都看到了……净是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阁中春光旖旎，烛光摇曳。两个衣衫不整的身躯在床上摇动着。那女仙的肤色很白，双手挂在那男的背上，一时嚷着“要……”一时嚷着“不要……”。那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
那男仙正紧紧压在那躯白色的身体上，身形修长，倒不是没穿衣服，还披着一件白色的薄衣，黑色的长发铺散开，上下运动着。
那仙娥是谁我不知道，那男仙却分明是封任堂……
纵然甘草坞民风彪悍，凡间传上来的春宫图当街有卖，但我是此生第一次看到这种活生生的场景。开始也一阵脸红，可马上的，一股无名的怒火直涌上来。
婉兮却十分兴奋，压低声音嘿嘿笑道：“我此番第一次见到这真人版的春宫图……”
室内的烛光却停止了摇动。一声低沉的男声：“谁？”
是封任堂的声音。
我当时很想一下子消失在这个现场，可是师父没有教给我这个仙术。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撞破封任堂在风流快活，真是莫名其妙，我害怕他知道我看到这些。除了莫名的愤怒之外，我甚至还觉得有点伤心，像柠檬草的汁溅到了心上……我急急地扯住意犹未尽的婉兮往外走。
身后的门打开了，“瑄瑄？”
起风了，树叶吹得飒飒而响，我和婉兮逆风而行，衣袂向后扬起。
我听见封任堂急急下了石级。他跑上来，拉住了我扬起的衣角。“瑄瑄……你，生气了吗？”我辨不出他这句的语气，咋听之下，他竟然是有点开心的意味。
我身子也没有转过去，只是用力地要抽回我的衣角，他却一手把我一双手腕捉住，我狠狠地抬头瞪了他一眼。这登徒浪子只披了一件薄薄的衫，胸膛还袒露在月色之下，只是在腰间松松地系了一个结。
“你要是不喜欢，我便把她们都遣了。”好你个色鬼，还“她们”。我继续扭动着要扯回双手，“你放手，放手！”。可是怎么也没有封任堂的力气大，他仍稳稳站着。
婉兮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原地走了几步，皱着眉道，“瑄瑄才刚刚能下床走动的呢，六师兄你轻着点，轻着点呐。”
封任堂才终于松开手，站在月色当中。
我急急拉着婉兮逃离这个案发现场……
本上仙本来在对峙的现场一向很有气派。
在甘草坞的时候，瑾瑜被附近的小妖欺负后，都是我这个姐姐拉着哭哭啼啼的他去报仇。叉着腰，理直气壮，扯衣服拽头发，用些无伤的小仙术把邻居的孩子揍得跪地求饶。当然大多数也会找上高大的之桃来充当我们的帮凶……
这一次却感觉彻底败下阵来，就像当年那些抱着头逃跑的小妖一样溜回了紫竹阁。
“莫伤心莫伤心，天下又好看又正气的男仙还有一大堆。”婉兮戏谑地道。
“对对对，其中有一个是婉兮姐姐的怀桑哥哥……”我成功地转移了话题。
婉兮杏目圆瞪。“嘿，你这丫头。我好心劝解你来着。”
一夜在床上辗转反侧。封任堂……我对你来说究竟算是什么东西呢……纵然本上仙活了两万年，看的凡间那些关于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在甘草坞堆了一柜子，但是还只是第一次觉得，“咦，是不是月老写姻缘录终于写到本上仙这一段呢？”却又偏生地碰上这个奇怪的封任堂。
我还在细想是不是清老爷子曾经得罪过这个月上老君，以至于害了他的孙女本上仙。
前思后想。
大概是封任堂这个纨绔子弟一向就是在耍我罢了。此后不理他便是了……
嗯，问题解决，睡觉。
其实问题大大地没有解决。
一觉醒来。阳光已经直直照在床上，我懒懒地伸着懒腰。嗯呀，日上三竿，睡得好爽。婉兮敲着房门，道：“小瑄醒了？六师兄一早在紫竹阁门口守着呢。”
“告诉他，我伤口生疼着，可沾不了地气。”我心想，本仙想当失忆来着，你倒好，自己找上来了？
门外婉兮嘀咕一声：“胡说。你昨天还生蹦乱跳来着……”
“哎，婉兮姐姐别走！”
“怎的？”
“早餐给我端来吧……”
“……”
一连几天封任堂有空就来紫竹厅侯着。我依旧不是假借着脚痛就是嚷着头晕，不出去见他，也不让他进阁。倒是身上痒痒想出去活动的时候，我宁愿爬窗从阁后溜出去。
终于有一天翻着窗出去时，被正在扫落叶的扶曦师父撞见。
扶曦师父撑着扫帚，而我正骑在窗台上。
“瑄瑄，你们纠纠缠缠地，把我的楚曦山搞得这么难看，传出去让我这张老脸颜面何存哟？”
“师父，据我所知，像您老人家这么潇洒的仙人，本来就不注重这老脸……呃，是不注重这颜面……”
“哎哟，你这丫头倒是挺了解师父……”扶曦师父得意地笑笑，“可你总这么爬窗进出，多浪费门口哟。哪怕你就去和他说一个字，把那小子打发了也好嘛。”
“好吧……”于是我又从窗台爬进屋内。
“滚。”我对封任堂说。
“我等了这么几天，瑄瑄你好歹再和我说两个字吧。”封任堂就像以前一样，还是一脸不羁的笑容。
“滚远点！”我狠狠说道，把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
宴席 时隔数十日，本仙已然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了。日子过得又如平常一般，练剑、背经文、练仙术、习药书……噢，两个师父布置的功课太多了，于是又怀念躺着看书，等婉兮送餐的日子……呸呸呸，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的呢……
最近跟着扶曦师父研习转伤术。
这转伤术倒也神奇，为的却是将别人的伤势转到自己身上……不过自然是有益处的，别人身上的伤若是喷着血的那种，经这转伤术转到自己身上，倒也只是一道小伤口。不过这转移的程度真的很难以捉摸……
我跟着扶曦师父画出的手诀图捏咒。
扶曦师父在一旁教导：“这转伤术要修得好咯，那十成的伤便只变作一成。可若是功力不足，或是运术时心绪不宁，遇着什么情况，这伤就要是十成十地转到施术者身上。你那婉兮师姐虽修炼已久，却也时时失灵。所以，瑄瑄你记住，万万不可遇人便施这术，还是自己性命要紧。……”
谁料到后来，婉兮师姐正是死于这个术下。之后，扶曦师父下了禁令，封藏此术，记录之书尽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