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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_典心【完结】(38)

  是的。

  关靖说的没错,一旦感染蔓延,病死的人数,会远远超过景城人口的总数。

  所以,他不可能等待,也不能冒险。

  他斩草除根,断了寒疾扩散的可能性。

  景城,永远等不到春天了。

  她的泪水,无法融解厚厚的积雪,更无法让气候变暖,暖到寒疾因热而逐渐消失,让那染了寒疾,也能幸存的三成人数,活到春暖花开,再见桃花绽放。

  泪水,无声滴落。

  她的泪水,只能濡湿她自己的脸。

  一个多月之后,雪灾终于缓解。

  当灾情被控制住,确定道路通畅、各城食粮,还有春耕的种粮都储备足够后,关靖才带着大军,再次开拔,浩浩荡荡的返回凤城。

  她也跟随大军,回到凤城。

  而且,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她又被安排回到关府,住回她离开之前,就住进的那间,属于关靖的院落,孤单的待在那儿。

  关靖没有回房。一如先前,婢女所说的,他留宿书房的日子,从往日到如今,都远比回院落来得多许多。

  这些日子以来,她日日夜夜都在挣扎,是否该杀了关靖,但是,却从来无法有个答案。

  要是她杀了他,还有谁能阻止,即将来到的动乱、列强来犯?

  这一回,战争会维持多久?

  五年?

  十年?

  或是,再一个百年?

  南国高官,哪一个人在乎,百姓们的死活、国力的强弱?她在侍卫的护送下,搭乘马车入城的时候,还看见城墙上,被镶上了金、包上了银,更全部包裹着昂贵的红色丝绸,准备庆贺二十几天后,皇上的生辰。

  过年、元宵、贺诞,无数的节日。

  放烟花、喝春酒、吃元宵,邀请年过八十的老翁,大摆千叟宴,各种可以节省银两,却要花钱如流水的花样。

  凤城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耽于逸乐、夜夜笙歌,重温纸醉金迷的舒服日子。

  南方运来的丝绸,茶叶、瓷器,以及各式各样的美味珍馐、奇珍异宝,所有节省之令实行时,许多年都不曾在凤城里出现的奢侈品,关靖才离开多少日子,全都再现踪影,还大剌剌在华丽的店铺里贩卖。

  短短的奢华,浪费先前多久的储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纵情多么快乐,人人都心花怒放、享乐得欲罢不能,反倒更显得,处处提命节省的那个人,是多么的煞风景。

  关靖,就是偏要当那个角色。

  这个男人,可以杀吗?

  她真的胆敢背负,杀他的后果,赌他的预言,是不是真会成真?

  但是,要是不杀他……可以不杀吗?

  可以吗?

  沉香不知所措,惶惶难安,看不见关靖的时候,她想着这个问题;看得见关靖的时候,她更无法忘了这个问题。

  回到凤城之后,韩良还让人,在大厅的垂帘后,为她摆放了一个位子,让她亲耳去听、去看,关靖的所作所为。

  先前,复仇占领她的身心,现在她真正认真的,听见、看见他在做的事情,心中的骇然更深了。

  每日醒来,他就在写着,那些治国大策。关府门外,又见大排长龙,百官再次登门,文臣武将没有一个敢缺席,累积下来待办的事,堆得像山一样高。

  「中堂大人,沪城海水倒灌,泛滥成灾。」

  「派人疏导洪水,邻近几城的河道,同时一起修筑,还有,追究修筑堤防的官员失职之罪。」

  「中堂大人,皇上想要广纳美女,甄选嫔妃。」

  「不行。」

  「但是,大人,皇上心意已决。」

  「我明日进宫,会劝阻皇上。」

  「大人,沈星江出海口处,两岸港口的城镇,蓝图已经绘制完毕。」

  「呈上来。」

  「是。」

  「退回去重绘,两个港口,一个进、一个出,告诉绘制蓝图者,规模要再扩大五倍。另外,加强两港航运,开始构想,该如何建造跨江大桥。」

  「沈星江出海口处,宽阔难见彼岸,要建造跨江大桥,恐怕难以达成。」

  「不须建在出海口处。」

  「请问大人,那该建造在何处?」

  「汉阳的龟山,与武昌蛇山,最是适宜修筑大桥。先将南北两岸,通往汉阳与武昌的官道拓宽十倍,等到大桥修筑完毕,就能靠这两处来通运。」

  「是。」

  旱灾、水灾、饥荒、疫病,眼前的难关。

  蓄水、防洪、建港、造桥,将来的建设。

  都由关靖指挥监督。

  越州的刀剑、吴州的战甲、武曲的铁弓、库库诺尔的汗血宝马,军队所需的兵器与马匹。

  毫州的药物、夹江的纸张、会昌的藤器、芜州的鱼米,百姓所吃穿使用的各种物资与粮食。

  关靖对这些的了解、注意,比他自己吃进嘴里的食物、穿在身上的衣裳,更为的讲究且计较。

  虽然,她早就知道,整个南国,其实都是他在治理的。但是,现在她更清楚,南国需要他,北国也不能没有他。

  我做我该做的事,担我该担的。

  所以,他才对景城射了第一箭。

  她逐渐看清了。

  仙选择走的,是一条最难走的路。

  为了救人,他选择先杀人;为了挽救更多的生命,他选择让自己先变成恶鬼。为了救国,他选择先开战;为了拯救两国的将来,他选择在现在被人畏惧、被人厌恶。

  在大厅的垂帘后,她惊愕的坐了几日,听着、看着,他帘外的身影、声音,穿帘而来,一次次震撼她。她注意到了,他的笔永不停歇。

  几日之后,韩良又来找她,一样面无表情,淡然的开口问道:「你还想杀主公吗?」

  她抬起了头,双眸里困惑更深,坦白承认。「我不知道。」

  「那么,你就在这里,再多听几日。」韩良也不催促。「你想坐多久、听多少,都行,直到你下定决心后,再告诉我就好了。」

  「现在,我只想做一件事,」她第一次,开口求韩良。「这件事情,必须请你帮我。」

  「什么事?」

  「我要看绢书。」她缓缓的说出口。

  韩良神情没变。

  「你想看哪些?」

  她轻轻回答。

  「全部。」

  那些绢书的分量,超乎她想象的多。

  长达三个多月的时间,她日以继夜、废寝忘食的读着,等到看完所有绢书,她才惊觉窗外已经是荼蘼凋谢,满窗绿意盈盈的夏季了。

  都说开到荼蘼花事了,但是,关于那一朵,曾被关靖珍宠娇养,被天下人指证历历的传说,他因而血洗北国,甚至毁谤与之乱伦,连带背负骂名的幽兰,沉香在看完绢书之后,才知道关于那女子的事,并未终了。

  妥善收妥绢书后,她冲动的往书房跑去,奔跑得很快,没有意识到,自己收拾绢书的方式,已经跟韩良一样慎重珍视。

  她跑到书房外,推开木门,笔直的来到关靖面前,再也忍不住,盘桓在心中的疑惑,开口直接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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