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夏婵只说了寥寥几个字,而且她声音放得很轻,轻到除了关夫人以外,谁也没有听清。
可她说的那几个字,杀伤力无疑是巨大的。
关夫人恼羞成怒,直接拍桌站了起来,失态的向夏婵大喊:“Eric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会让你这种肮脏的女人毁了他!”
关夫人的咆哮声几乎要传遍整个村子,原本守在门口的两个保镖迅速反应,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冲进了棚内。
可是,关夫人的气焰只扬起来几秒,就迅速熄灭了——夏婵的膝上居然放着一柄木仓,只是之前有茶几遮挡,其他人都没有看到罢了。
那是一柄经典款P229木仓,枪身小巧,即使是手小的女生也能轻松掌握。夏婵姿态优雅地那柄上了膛的木仓拿到桌上,然后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关夫人。
“关夫人。请你搞清楚:毁了他的人,从来不是我。”夏婵语气淡淡,“而是你啊。”
溺爱使人盲目,骄纵让人疯狂。夏婵从关夫人身上看到了极度的神经质,而这种神经质也一脉传承到了Eric身上。
在那支已经上了膛的P229的威慑下,关夫人只能被迫咽下了所有的脏话。
夏婵扬声喊:“P’Dina!”
一直默默无声的Dina点了点头。
夏婵:“送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关夫人当然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她恶狠狠瞪了夏婵一样,然后高昂着头,像一只战败却又强撑硬气的孔雀一样,昂首走出了木棚。
村里原生态的泥土地显然不适合她脚上的高跟鞋,她每走一步,尖锐的鞋跟就要陷进土里。
只不过,关夫人即使丢掉她的高跟鞋,也不可能丢掉她的骄傲。她艰难且滑稽地远去了,她的保镖一路小跑跟在她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这一切宋语冰都尽收眼底。她迟疑了半分钟,最终还是离开她的小木屋,走向了那座空荡荡的木棚。
这座名为议事厅的木棚,简陋得还不如乡下做红白喜事时搭建的棚子。若是下雨,这里注定要漏雨。
正是这么简陋的木棚,夏婵却长久地、安稳地坐在其中,静静地思考着一些事情。
这是宋语冰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什么叫做“蓬荜生辉”。
她停在夏婵对面,想了想,她也拉过一只坐垫坐下。
宋语冰不想学本地人那样跪坐,她干脆盘腿而坐,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低头看向面前的茶几,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她以为的茶并不是茶,而是夏婵之前提到过的葡萄酒。
那柄上了膛的P229就摆在两杯葡萄酒之间,黑黝黝的枪口正对着宋语冰的方向。
宋语冰强迫自己不去关注它。
“刚才那个人是谁?”宋语冰装作不认识Eric母亲的样子,问夏婵,“她看起来很凶,而且说的话也莫名其妙。”
夏婵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抱歉,让你们受惊了,你的朋友怎么样?我看她好像伤了脚。”
“她没事,而且差一点就要在这里开展她的新一春了。”宋语冰把话题转回来,“夏婵,你在转移话题吗?刚才那个人是谁?”
夏婵没想到她如此刨根问底,只能勉强给出一个答案:“她是我……一个‘朋友’的母亲。很显然,她误会了我和她儿子的关系。”
“朋友?”宋语冰追问,“男朋友?”
“当然不是。”夏婵摇头,她不想深谈,圆滑地绕过这个话题,“没想到与冰老师也有这种八卦之心。我看你的小说,还以为你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生活圈子很小的作家。”
“我确实是。”宋语冰脱口而出,“可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夏婵表情一怔。
宋语冰知道自己太心急了,找补一句:“……毕竟,你是我的女主角。我当然希望你一切安好,电影能顺利上映。”
“抱歉,”这是夏婵在短短几句话里,第二次道歉了,“因为我的缘故,《有风在追我》被无限期延期了。”
宋语冰立刻接话:“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的第一步作品也不会被卡了这么久。”
夏婵有些意外。一般而言,当一个人主动承认错误时,另一个人总要客气客气说“不是的,没关系”。
但宋语冰如此“坦率”,坦言所有错误都在夏婵,夏婵虽然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自己崇拜的作家居然埋怨自己,她的惊讶一时遮掩不住。
没想到的是,宋语冰话锋一转,继续说:“不过,我相信你。”
“……相信我?”
“对,我相信你是无辜的,被陷害的。但这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你是被陷害的。”宋语冰身子微微前倾,几乎要越过整个桌面,“所以,夏小姐,请你告诉我——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别人抓到了你的把柄,以此抹黑你、威胁你?”
……乃至,让她一次又一次的放弃生命?
“……”
夏婵没有说话。
长久的沉默。
两个人隔着桌子相望着,她们离得这样近,近到她可以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她们又离得那样远,她们之间有一道天然的楚河汉界,宋语冰在这头,夏婵在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