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觉得,我做内衣设计只是为了每天混迹于男人之中吗?”赵明月有些得意,这可是第一次听到他夸自己。这个夸奖,在这个时刻,很有意义。
“是我狭隘了。”周应淮翻开了设计方案。“能看出你的设计真的不错。”
“可惜啊,这些都是熬夜辛苦画出来的,最后却没有结果。”赵明月有点失落,她没等到那个天时,做成最想做的设计。“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很难一切有圆满的结果,我已经接受了。”
“虽然你很普通,但很重要。”周应淮的声音很小,却有稳定人心的力量。“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世界才运转起来,而且,如果你现在突然消失,至少我会受到影响。因为你好歹,反向成就了我的漫画。”
“行啊,小淮,比以前会说话多了。”赵明月心头的阴霾渐渐散开,“你好像也长成了更好的人。不对,是我以前没把你当人。”
是的,那个时候,她总是留意沈岐,即使发现了他的优点,也只是觉得沈岐的表弟理应如此优秀。
周应淮的一番话很真诚,终于敲开了赵明月的心防。
“我姥爷说,人一定要有门手艺,才能安身立命,记得刚开始北漂的时候,家里都不太支持。”赵明月有些哽咽,“火箭都能上天,我孙女凭啥不能上北京,姥爷拿出了存折,全力支持我的梦想。”
可后来……
“一年前,姥爷生病住院,我赶回来看他,临走的时候,他硬撑着下车送我,让我好好工作,笑着跟我挥手再见。”赵明月的眼睛湿润了,“那就是最后一面了。第二天晚上,他就走了。等我从北京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也许没有看到姥爷走的那一刻,是他对你最后的疼爱。”周应淮同样有些心酸,这件事触及了他过去的伤痛。
“我一直在努力奔跑,可是,什么都没做成,连最初对设计的热爱也没有了。甚至,因为那个破工作,一年也没不了家几次,失去了好多好多陪姥爷的时间。”赵明月非常后悔,她觉得自己印证了那句话,因小失大。
“所以,我厌恶了这一切,沈岐的确是我逃避的方式。”终于,她哭了出来,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
后面的事,她记不清了,她好像讲了很多姥爷的事,讲了很多林黎的事,也讲了很多这几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周应淮十分安静地听着她的絮絮叨叨,这是长大以后,他们第一次真正的沟通。
松花江沉默着,用一阵阵风安慰着归来的游子。
渐渐地,赵明月睡眼惺忪,她疲惫地倒在了长椅上,就这么睡着了。
睡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件事,她讲述了那天看到的晚霞。
“我不喜欢落日,不喜欢晚霞,看到它就想起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烧干净的自己。”
耳边清静了以后,周应淮拿出手机,给陈易安打了个电话。
“我承认,我对她有偏见了。你说的对。”
“大半夜的,跟我说这个?”电话那头的陈易安一头雾水,打了个哈欠。“我以为是什么商业重大决策呢,挂了吧。”
太阳一下子跃出了江面,清晨的光照在大地上。
此时,赵明月渐渐醒了过来,刚好看到了下半场的日出。似乎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了暖意,她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内的能量正在复苏。
就在这时,微风送来了一阵花香,赵明月这才发现,长椅上放着一束不知名的花,像是芍药,橘红色的花瓣,开得十分绚烂。
她捧起这束花,发现了藏在其中的贺卡,贺卡写着一行漂亮的字,那是你人生开的花。
这个小弟,还真是文艺啊。赵明月会心一笑。
是的,也许过去的几年,没有结出果子,但开出了漂亮的花,她不算失败。
那份设计方案,油渍已然被擦干净。赵明月认真收起了它,现在,手里有两束花了,心情瞬间变得愉悦。
这时,周应淮也抱着一束花走了过来,在清晨阳光的勾勒下,显得很好看。
“这花叫什么名字?”赵明月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站在江边大笑着朝他挥手。
看到这一幕,周应淮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好像是……喜悦。
“落日珊瑚。它的花期很短,不过五天左右,但有丰富的变化,一开始,像落日一样绚烂,花瓣是鲜艳的橘红色,慢慢地,它会一点点褪色,变成粉红、淡粉、直至纯白,最后才会谢掉,所以叫落日珊瑚。”周应淮很喜欢这种花,觉得它像有哲学意味一样,人生就是褪去所有鲜艳的表相,回归本质的过程。
“落日也可以很美。”周应淮看了看她,“不要抗拒落日。”
落日也可以很美,赵明月默默重复了一遍,好像心里突然开了一个口子,吹进了一阵风,有些痒痒的,但很舒服。
“谢了,小弟!昨天的事,我都记心里了!”赵明月开心地笑了,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但她就是高兴。
看着这张笑脸,周应淮感觉幻视了十年前的赵明月,好像她一直笑着那么开心。
脸上莫名出现了一抹红晕,似乎只要沾上她,总是不能平静生活,无法控制情绪,他避开了她的目光,称自己有事先离开了,立刻逃离了这种晕晕乎乎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