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着烧躺在那里,昏昏沉沉的大脑,可是那句话居然深刻地记得很多年。
他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得到母爱,无论他做得有多好,变成多么讨人喜欢的样子,都不会得到妈妈的爱。
他在后来渐渐知道了妈妈当年并不想生下他,但是她的身体不能打胎,不仅自己有生命危险,就算侥幸活着,可能以后都不能生育,妈妈不得不把他生下来,所以一直厌烦他,希望他消失。
后来他从妈妈的口中听过无数遍相似的话。
从痛苦到习惯。
但是妈妈离世后,还是很痛苦,痛苦到胸闷钝痛,呼吸困难,整夜失眠,记忆混乱,前一秒还清醒的大脑忽然像死掉一样停滞。
由于常年照顾妈妈,他很清楚这些症状是什么意思,所以趁着还有精力去了医院。
他曾经对她说,无论和妈妈相处好不好,他都只有她。
他只有妈妈。
尽管没有得到过该有的母爱,但是这十几年来,他都只有妈妈这一个亲人,十几年来和妈妈一起生活着。
所以他说,弥弥,我已经只有你了。
他不止一次说,他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他也不只一次的说过分开。
因为他除了自己,一无所有,就连他自己那副被众人所喜欢的模样,也是为了得到那么一点爱而苦心经营的,而现在他病倒了,连这副光鲜的模样都没有了。
可她的前途还光明着,她有很多朋友,从小到大身边从来都叽叽喳喳不缺玩伴,她嘴甜又可爱,也不缺追求者,他们有着完整的家庭,有着健全坚定的人格,炽热又直白,谁都比他更有能力爱她。
只是每一次他说想要分开,都会被她板着脸捂住嘴,不准他再说下去。
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林嘉远,你只是病了才会这样消极,你没有那么不好,你很好很好。
她说,“家庭的痛是我们不能选择的,但是什么样的人生是可以选择的,没有美好的童年治愈我们的一生,但可以用一生去抚平童年的伤痛,人的一生就是不断捡起不断拼凑,直到找到我们自己。”
他蜷缩着躺在那里,缓慢听着她的话,沉寂的脸上才有了零星的松动,略显柔和,“弥弥什么时候都会说这样的话了?”
“去他们心理学蹭了点课,抢了几次讲座前排。”她抱着林嘉远清瘦的身体,嬉皮笑脸说:“所以,选择我,跟我结婚。”
这一副丝毫不是跟他商量的语气,跟以前耍无赖要让他帮自己复习一模一样。
他同样只能无奈地看着她。
但是他的目光柔和,即使仍然是乖顺蜷缩地躺在那里,一身的脆弱,可是能够感觉都他软弱下来的部分。
他的神色变得柔和,但仍然顾虑道:“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不能给你什么。”
“能啊,你能给的太多了。”
“嗯?”
他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她指着家里的各种东西,“我要什么你都买。”
他无奈的语气,“那些不算什么,别人也能给你,而且能给你更多。”
“哦。”她眼珠子一转,伸手就进他衣服,“还有这个,这个别人给不了,别人都没有你好看,你就当我馋你身子吧。”
他在低落的时候连反应都不能给她,所以任由她玩弄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现在好像也给不了。”
“早晚能给。”她嘿嘿笑着,把手拿了出来,双手抱着他,像是抱着自己的大宝贝,“别的也是,你只是暂时病了,一辈子那么长,总有你好起来的时候。”
“如果我一辈子都好不起来呢?”
“那你也很好很好,比别人都好。。”
她亲了亲他,很认真地告诉他,“林嘉远,我不是因为你好看才追着你不放的,是因为只有你对我很好很好,所有的人里,只有你那么好。”
那一年的六月三日,初夏的热风下了一阵小雨。
那天是林嘉远的生日。
她还有课,下午还有实验,实验成果要纳入平时成绩,所以一整天的课都没法请假或者逃课。
她中午没回宿舍午睡,而是匆匆回了一趟家。
那时候林嘉远还在睡觉,他往往都是早上把她送出门后就继续躺下睡觉,他偶尔失眠偶尔嗜睡,紊乱得无法像正常人。
她把过年时在南江就已经买回来的生日礼物拿出来,小心地系在他的脖子上。
他睡觉时仍然是蜷缩着,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神态,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漂亮的脸孔上是脆弱的雪白,发丝也柔软散落,像童话里沉睡着等待被拯救的公主。
十五岁那年知道他的生日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能亲手送他生日礼物。
知道他生日的那天,他们站在南江的玻璃橱窗前,看着里面挂着的项链,林嘉远说它叫太阳神之眼,她听到太阳两个字就理所当然说像他,因为他就像太阳一样灿烂明亮,像是会发光。
他笑着问,所以江同学当初才一直追着我不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