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适婚年龄,现今虽然没了苍蝇似的亲戚,但少不了同事的催婚,尤其是已婚的同事,格外热衷于给她牵桥搭线介绍对象。
她的条件在相亲市场是块香饽饽,不少同事找上她给她介绍对象。
但是她对婚姻没有什么很深的欲望,父母貌合神离的婚姻让她对家的概念没有什么很好的印象,所以她连装都不装,直言不讳自己的家庭条件。
她没说父亲在坐牢,避免口舌,但说了自己还有一个才几岁的弟弟。
果然,全都被劝退了,这么年幼的年龄几乎跟养儿子没区别。
这些话,钻进他的耳朵里恐怕更难听。
对于无依无靠的孩童来说,一句“你爸妈迟早不要你”是致命的攻击。
因为她就是在这样的闲言碎语中长大,所以深知这些话对无力生存的小孩子来说是多么惊悚的恐吓。
那些人对他说的话,恐怕也是此类。
他妈妈对他不怎么上心,一直在找新的男人恋爱,一旦嫁人,无论是寄人篱下还是抛下他,他仅有的依靠都只有她了,偏偏她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关系难堪,所以这些话说来是格外强烈的伤害。
他低着头,稚气的脸庞不安着。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不会的,姐姐现在能挣很多钱,这些钱完全够你读书,而且姐姐也不是很想谈婚论嫁,姐姐正嫌那些死缠烂打的男人烦呢,正好可以把他们拒绝掉。”
江渡怔怔着,然后问:“那……姐姐说有喜欢的人。”
他小声道:“姐姐喜欢的那个人,会因为我而……”
“不会啊。”她脸上的笑意更柔和了一些, “姐姐的事他都知道,他当然也知道你,他知道你很懂事,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他听到我给你买文具夸你很厉害的时候,还笑我说话怎么跟他越来越像,因为以前姐姐学习很差,每一次考到好的成绩,他都会给姐姐买糖,不过你不爱吃糖,所以姐姐给你买的是文具。”
江渡怔怔听着,看着她在说到这个人时不由自主就弯起来的眼角眉梢,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漂亮。
虽然尚且稚嫩的年龄读不懂情爱,但也在这一刻感觉得到这个人对她很不一样,只要提到对方就会很漂亮的笑。
在他茫然地问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时,她摸着他的脑袋,用这个漂亮的笑容望着他,说道:“因为你也可以和他一样,成为很好很好的人。”
假期的肯德基有很多小孩子,跑跑跳跳着闹成一团,追逐着在桌椅间窜来窜去,从他们这边的桌子又跑到别的地方,又跑过来,嬉笑着快乐不停。
她的目光在他们蹿到这边时落在他们身上,“他的人生很苦,他活在一滩难以爬起来的淤泥里,他可以向命运妥协,干脆做一个烂下去的人,但是他没有,他在这滩烂泥里依然升起的是皎洁的月亮。”
那群小孩子玩闹着又跑到另一边,他在那一天微笑着说,他们很像你,很像一见到我就笑着跑到我面前的江同学。
只有江同学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都会亮。
所以他说,我也会努力,努力成为你眼中那样的林嘉远。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北城一年又一年的深雪,但是再也没有一场雪比十五岁那年和他一起看过的雪更漂亮。
他们曾这样面对面坐在肯德基的灯光温暖里,对未来有过期望。
那群小孩子跑开后,她重新看向江渡,微笑道:“也许命运对你不好,但你很好。江渡,你也要好好长大啊。”
生活在熬过最难的那两年后,似乎又回到了平稳的轨道。
她能说会道又机灵能干,熬过最初的新人阶段后,如今许多项目都落在她头上,拿到的年薪早已不是除去房租等开销后就所剩无几的程度。
她很少再回南江,所以给江渡买了一个手机,方便他随时能联系她,不过他懂事得过分,连这个也藏着没让他妈妈知道,生怕给她添麻烦。
他很聪明,成绩每次都考很高的第一名,把成绩发给她看,她隔着手机聊天屏幕夸他很厉害,笔下意识就画出了一只小兔子,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失笑,好像真的越活越像林嘉远了。
不过想在北城买房还得奋斗上几年。
沈既白倒是说送她,连那价值上亿的四合院都带她看了,她站在荷塘边上,听他说送她,她哪敢要。
她笑道:“只是现在这样,你那些亲戚朋友都来旁敲侧击地劝我好自为之,别妄图攀上你的高枝,你要是真把这套四合院送我,下次见我指不定要指着鼻子骂我了,我现在很脆弱的,听不得别人骂我。”
后来当然是不了了之。
不过她租的房子换了地方,没再住在那个光是上下班的路程都要一个多小时的拥挤窄窝里,过上了自己小时候看的电视剧上端着咖啡打开落地窗帘的小资白领生活。
在南江的那些东西也寄了过来,放在自己租的房子里,在见不到他的时候,很多次一样又一样拿出来看,就像他还在自己身旁,鼓励着自己坚持下去,好好生活下去。
妈妈大抵是真的认清了她的绝情,也不再要死要活地缠着她不放,倒是真的安分起来不再打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