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姐炸的那是什么?”阿念忍不住了,“鱼干?皮肚?爊肉干脯?”
藤丫端着两条洗净的鲈鱼过来,“嗤”的一声长笑。
阿念拿眼觑她,她便道:“猜了四个,竟然四个都不对。你再猜四个我听听?”
“你等我先闻闻!”阿念拿出绝不服输的态势往锅前又凑近了些,抓准了江满梨翻勺捞起那食材的一瞬,深吸一口气。
“有股山野气味,”阿念掐指一算,“莫不然是山蕈?”
说罢自个又起疑:“可山蕈怎会拿辣油来做?这不是暴殄天物么?阿梨姐,我记得你原先在郭东楼时说过,蕈吃的就是一个鲜字,炖鸡、煨汤、清炒椒蒜,唯独不能红油来做。”
“所以这自然不是山蕈咯,不过猜得不错,出处确是差不多。”
江满梨勺子轻巧一顿,翻上来白褐的食材各一块,阿念赶忙取个小碟子来接。接住了,顾不得烫口,两指捏起来就往嘴里放。
那褐色的看着脆生,牙齿咬下去,却是有些韧劲,一口没咬断,嚼了两下方才品出滋味来。阿念眼睛一亮,道:“竟然是笋!”
藤丫道:“是笋干,不是笋。笋多汁,能有这般韧性么?显然是晾干过的。”说着把那两条鲈鱼摊饼似地从中剖开、压平在案板上,斜刃切花刀。
阿念下意识想辩几句,然一想确实是笋干,又见藤丫切鱼的手法纯熟,想起师傅曹庆头一回来时便夸过她。瘪瘪嘴,泄了气,道:“笋干就笋干。”
晾干的竹笋味冲。比鲜笋少了苦涩,却又多出一股发酵过后的咸湿气。爱吃的人觉得鲜得浓郁,不爱吃的人就觉得呛喉咙。
然过了红油却不同。只消浸炒的时间稍稍长,干笋吸饱了辣滋味,便能把发酵特有的味道压制住,笋味成了阿念口中的“山野气”,鲜活又讨喜。
江满梨道:“你再尝尝那白的。”
白方色子丁,因着在辣椒油里翻炒许久,确切当称乳黄色,微微起泡,乍一看,亦是猜不出为何物。然只要送入口中咔嚓一咬,就显而易见了。
“好吃!”阿念点头,“炸豆干,小火慢炸,比寻常的更脆更香。”
干笋块、炸豆干、酥花生,加上以鸡油制得的熟油辣椒炒成辣笋三丁,便是江满梨想着给那拌饭酱添的新品。
本当前几日就做好并着卤味方子一起送去工坊,奈何大雪下了近三日,晾得好好的笋干被迫转去屋里阴着。湿气重,干得就极其慢,最后还是点了些柴火半烘半烤才晾出来。
“上次不是与曹铛头说起菜蔬不宜保存么?”江满梨一边把锅里炒好的辣笋三丁盛出来,一边与阿念道。
“我便想着试试这笋干、豆干如何。炒来既能拌索饼和粥饭吃、也可炙烤鱼、炒肉片。等会把剩下的带给吕掌柜也做一做,若是好吃,咱们便加到那拌饭酱里头去。”
-大雪初霁的日子最适宜用炙烤的吃食。
身子里湿气重,口中便黏腻寡淡,人也松懒。吃清粥小菜如嚼蜡,惟得吃那烤得微焦干香、撒了胡椒辣椒、又重盐略咸的,发出一身汗来,滋味并着热气从五脏六腑酥酥麻麻往外散,才觉四肢百骸都跟着重又活过来。
陆嫣与许三郎坐在西市附近一家分茶里头吃炙猪肘。
猪肘咸极,旁的滋味又欠缺,许三郎贪多点了整个,很是后悔。光盯着手里的茶水一口接一口喝,道:“我怎觉得连茶水都不如江记的好喝?”
陆嫣只尝了一口那猪肘便不再吃,重新点得一碗素汤饼来。倒是不咸了,勉强能吃上几筷箸,道:“阿梨姐近日煮的是小青柑,自然比这个好喝。”
便是江满梨夏日时候买得的青柑挖去了果肉、填了茶叶存下的那些。已经染了青柑的芳香气,冬日里煮来,在一众甘温浓茶里头显得格外清爽。
说起江记,两人又说回方才看过的铺子上。
自打上回江满梨与他二人讲了选铺之道,二人已经照着把那小册上的八家铺子筛过一遍。尽数去看过,重新访查了细节,又仔细问江满梨的意见,终去掉三家地段环境欠佳的、两家目标食客不符的,剩得三家备选。
江记的火锅子定位明确。就口味而言,京城独此一份。
而就体验来说,新鲜食材中高价。装修风格走的是热闹亲民路线,出身市井,上下兼容。既不会让人觉得高攀不起,亦不让人觉得低廉掉价。
总结起来便是“恰能揽几位贵客,亦能容得些平民,主力当居中游”。
故而选择分铺时,只需避开尽是王公贵胄居住的几坊,再绕过收入偏低、俱是外乡务工小户的城边几坊,专挑着寻常商户员外、官差衙门居多的坊去寻,大抵不会错。
剩下的问题便卡在,总不能三家铺子都买下罢?
许、陆两人实在拿不定主意,只得趁着午歇,着人请江满梨亲自来看。
陆嫣的马车由一老仆驾着,嘚嘚靠在路边。江满梨从车厢里下来,身后缀着个阿霍,一进食肆便看见吃得愁容满面的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