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阿婆摇头:“要是都卖给衙门,你们日后的生意可就难做了。你想想,衙门买了铺子若要租要卖,会租给谁?卖给谁?”
“给鸿商富贾呗。”江满梨会意。夜市是块香饽饽,郭家阿婆是个良善人。
“那阿婆可愿意让我分次付完买铺钱?”既然说到这里了,江满梨便也不拘束,直截了当问道。
郭家阿婆笑了,点头,道:“我确有此意。我老太婆开铺子几十年,什么样的摊子能赚钱,我一看便知,剩下一半,对你不是难事。”顿了顿,又道,“但我也有个条件。”
江满梨喜出望外,赶忙应道:“阿婆直言。”
-京城里突然刮起吃鸭的风,林柳感觉自己日日都要吃许多鸭。
大理寺衙门下值,孟寺卿与刑部尚书方丙清约在长喜楼用饭谈事,叫林柳作陪,三人点了一整只新上的“江记花蜜鸭”,方尚书赞不绝口。
应酬完回家,阿娘王氏的贴身婢女破天荒地在府门前等着,一见他,便拉去王氏院儿里,说“大娘子今日邀方二娘的母亲来府上做客,点得好鸭子,必须让郎君也去吃一吃。”
林柳哪还吃得下,勉强去一趟,顶着两位阿娘促狭的目光,赶在二人开口聊婚事之前推脱公事未了,火烧屁股一样跑出来,到竹林书房去找阿爷练字静心。
哪知字练了没几个,老邓进来了,手里托着两大包箬壳裹着的吃食,放至案上拆麻绳,绳子还没拿掉,裹着糖蜜的鸭腿先掉出来一只。
林柳触了触额头,觉得要不还是去睡罢,道:“阿爷慢慢吃,孙儿明早要起来抢马,先去睡了。”
“去罢,”林舫波也不强留他吃,没人抢他的鸭腿更好,道,“子韧孙儿每日早起步行去衙门,确实辛苦。”
林柳呵呵笑笑,作别阿爷,还没走到自个院儿里,小厮报许三郎来了。
“表兄!劝君惜取少年时,夜市堪吃直须吃。何故这般早睡,岂不虚度光阴?”许三郎今日穿一身群青色的道袍,很俏皮,林柳一看就知他是下午睡饱了没事干。
许家兄弟四人,许三郎头上两位阿兄,都是金戈铁马、骁勇善战的武臣,很得官家重用。而身下一位阿弟,虽比三郎小七岁,却是棵读书的好苗子,去岁已考中解元,来年怕要大作为。
许三郎夹在中间,高不成低不就,许家没指望他成甚么大气候,也就一直随他这么玩儿着。
林柳听是去夜市,心中来兴趣,面上却表现得依旧冷淡,道:“吃什么?”
许三郎道:“自然是甜皮鸭。”
林柳:“……”
许三郎:“啧,去不去?”
林柳:“去。”
-摊上买吃食的队伍一如既往地热火朝天,加上天儿也热了,叫饮子的伸着脖子喊,扇扇子的左右手来回换,愈发显得拥挤。
许三郎指着新菜牌:“咦?有酥山?”
江满梨有二三日没见到青青柳和许三郎了,看到二人来,净了手亲自过来招待,脆声让藤丫去帮郭家阿婆铲酥山。
与许三郎打过招呼,又与林柳道:“贺大人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呢。”
贺大人,贺骥?林柳循着江满梨细长的手指看过去,见还真是贺骥与宋钊、龚昱两人,坐在一张竹桌上。贺骥手里捏只鸭腿,吃得正香。
道:“那劳烦小娘子给我们添个凳子,便与他坐一桌罢。”
“好说。”江满梨点头,“二位先点吃食?”
“我给两位恩公搬凳子!”阿霍背着箧篓,刚送完外送回来,箧篓来不及放下,便一溜烟拿凳子去了。
那日要还碎银给林柳,林柳没收,转手把碎银子给了江满梨,让留着给小儿做束脩用。阿霍知道了,就一直管他叫恩公,怎么都改不过来。
林柳笑笑,与江满梨道:“阿霍跟那日全然不同了,江小娘子定费了不少心。”
“现在高低有了个孩童的模样。”江满梨也笑着,转头去看阿霍,“我没费什么心,阿霍帮我干活倒是挺费心的,甜皮鸭如今卖得好,还有他一份功劳。”
殊不知她看阿霍,也有人在看她。
林柳目光从江满梨撑在板车边上的手指,滑到她侧颜但扬得老高的唇角,再滑到她的丱发。今日怎没有戴那朵小白梨花?
许三郎看不下去了,敲敲林柳,咳咳两声,道:“江小娘子,酥山来两份。”
“好嘞,”江满梨连忙回头,笑应,“酥山配料都要否?”
两人也不多问了,异口同声:“都要。”许三郎又道:“再来两碟甜皮鸭,十串儿羊肉,十串儿凤爪。”
酥山是这朝人的夏日甜品,就是现代的刨冰或冰沙。
冰铺买来现成的冰,敲碎成碎石大小,堆叠成小山状,上面淋甜酪浆,再点缀些花瓣果碎,就称酥山。
那日郭家阿婆对分期付款买铺子所提的条件,就与此有关。
郭家阿婆老家在南方湿热之地,乡人多喜冰,她虽同意跟着儿子回去养老,可也没想就当个无所事事的老太,便想着,让江满梨教她制一二样新式的冰雪冷吃,回乡去了,还开个小铺,做些卖一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