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柳微笑道:“那今晚江记可有甚么能让人又燥又暖的夜宵?”
林柳一如既往地很会抓重点,就像七夕时锐评鲜花饼“很应景”。只是这次不知“燥”字和“暖”字,哪个更重些。
江满梨正色点头:“有,必须有。今晚就做久违的鸭血粉丝汤,拿砂锅来装,保管烫乎乎,驱寒暖胃。”
“朝食的话,”江满梨挠挠鼻尖侧,“林少卿可喜爱喝粥?做个口感沙沙的咸鸭黄虾仁粥,配简单的葱花小饼,烙成有七八层薄馕的那种,吃起来柔软又耐嚼。”
正说着,马车向西一拐,约莫是从青石板路面碾上泥土路,咯噔一下倾斜。
江满梨没坐稳,颠簸中往前一晃,手指胡乱撑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如想象中撞到车厢上。眼前赫然一小片被她抓皱了的衣襟,原是林柳眼疾手快,向前揽住了她的腰侧。
“郎君、江小娘子没磕到罢?”弘九急急询问,“刚才路滑,马蹄溜了一下。”
林柳收回手,江满梨重新坐下。车厢里的凉意好似都被方才那一摇晃撒了出去,突然闷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无事,继续走。”林柳应道。马车便又缓缓向前。
走了一会,雨不知是不是小了些,才又微微透起些细风。
江满梨的裙摆湿透又沾了泥水,贴在细白的脚踝处,林柳抬起眼眸,却又扫过她有些淋湿了的丱发。青丝梳得柔顺,一二缕飘落在外,让人很想替她抚一抚。
林柳看着江满梨,温声道:“我昨日是自北边州府南下回京。”
江满梨抬头:“可是有小六的消息?”
林柳点点头,道,“他极有可能是应征当了修壕的民夫,随大军北上。民夫不计身份,只管年龄,才让我们一直摸不到他的踪迹。我已让人将画像沿途传送,应当很快就会有消息。”
-江记百味工坊的铺门里,吕掌柜急得团团转。贵客还在后头等着呢,一个时辰了,去接人的马车是迟迟不见来,担心雨天危险,又找了一小厮出去探情况,也是杳无音信。
听见马车吱呀,浑身一震,赶忙冲到铺门前,却见不是李二,而是平成侯府的马车。
这是平成侯差人来买竹筒鸭货田螺?怎地还驾马车来,该不会是要买许多?可车架上坐的好似也不是寻常那位管家,而是一眼生的小厮。
抖抖袖子正要来迎,就见平成侯府的少郎君下来了,撑开一把银鱼色的油纸伞,自马车上接下一位小娘子。
吕掌柜搓了搓眼角,又看一眼,嘶……
没看错啊。
第48章 熬夜真的伤身(二更)
人这种动物,适应能力恐怖如斯。
延绵的秋雨下三四日时,尚不能习惯。别说小市的食客少了许多,就连好些个开铺摆摊的,都索性不来了。反正食客少,忙活一整日,就为招呼那么十几个,还得采买劳作,吃不完的菜肉又容易坏。
赚得不如赔的,不合算,还不如歇了铺子,好好在家闷头休整。
连竹娘都因着怀孕犯懒,有几日未来,让江满梨和媛娘可劲用她的灶头,还叮嘱一定要把她那份也用回本来,不能把便宜了那些交出去的市税。
江满梨暗笑,不知竹娘若是去吃自助餐,是否也是那种饿上三顿再去猛吃的战士?
可待到秋雨连着下了七八日,人人都好似突然适应了。该上工的上工,该上朝的上朝,朝食一口不落下,雨再大也得来吃。不仅要来,还要早来,挤在江记的小铺子里,或站或坐,或就望着门外的雨吃。
仿佛雨只是无关紧要的装饰、配料,于日常作息毫不相干,甚至还有点情调。
江满梨与云婶两家堂外的桌凳都收进去了,中间的街道空出来,方才觉原来竟有这般宽。
阿庄叔笑道:“都快忘了阿梨来之前这小市是甚么样子了。”
“可不是么,”周大山道,“那时铺子没几家,客人少得可怜,莫要说下雨天,即便是大晴的日子,也不像现在这样前赴后继地来。”
一食客郎君用完了砂锅里的粥,抹抹嘴,道声“爽快”,唤正在给隔壁端粥饼的藤丫:“小娘子,租把竹伞!”
说罢连着饭钱,多递过二十五文来。
“请郎君稍等。”藤丫应了声,把托盘里的砂锅碟子端上桌给客人,客气请人慢用,又忙不迭跑回柜台,自下方抽出来一把油纸竹伞。
“租钱五文,押钱二十文,郎君还伞时来取押钱就行,或到时也可抵作饭钱。”藤丫熟练把二十文连着一小木牌串起,放进收钱的匣中。
同样的小木牌伞上也吊着一枚。正面标个数字,背面印江记的小戳,还怪讲究。
郎君租过好几回了,也不用多看,满意点头,撑了伞,踏着铺子门口用来吸水的草垫子离去。
因着雨水整日整日下不完,总有食客想要借伞,江满梨便干脆让阿霍跑西市买来一捆便宜竹伞,编了号,直接往外租借。
哪知还真让这些老食客们用熟了,日日都有人租。另有些真是路过没带伞的,听说这家铺子里有这服务,也干脆直接进来吃些个东西,避避雨,再租把伞走。
鸭血粉丝汤并入了新一旬朝食的队伍,果真像江满梨说的那般,用砂锅来装,还配上一小碟子红彤彤的熟油辣子。用筷箸拨进汤头里,红油朵朵晕开,吹一吹,一口汤喝下肚,是绝对的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