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珠怨责他都到这时了还有空与她谑笑,按着他的胸膛想要起身,见他又是蹙眉又是吸气的,似是碰到甚么伤处的情状,吓得再不敢动。
也立时紧张起来,在他身上到处打量,一连串的问话砸下来:“没事吧?是不是方才摔到哪了?还疼不疼?”
齐韫轻叹一声,将人揽进臂弯,柔声安抚:“歇一会就好了。”
接连奔劳半月,此刻切切实实被他拥在怀里,沈怀珠忽生出无穷的心安之感,疲累潮水般涌上来,她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褪去了。
层云渐渐散开,阳光和煦,透过稠密的枝叶洒落下来,筛成点点金色的光斑,暖溶溶映在二人身上,将人照得昏昏欲睡。
躺了半晌后,沈怀珠后知后觉不大对劲,抬起身去瞟身畔闭眼假寐的人,语气洞悉一切:“你装的是不是?”
下一刻,眼前一暗,青年已然起身,细碎的吻落在她的眉睫、鼻尖、面颊,更是在衔住那软红后近乎失控般厮磨缠绵,不愿离去。
他的声音近到不必以咫尺来形容,含混的话音夹杂齿关相磕与濡湿交织之声,传入她的耳中,此起彼伏的喘息声里,她辨清了。
“阿汕……随我一起罢,我实在放心不下。”
沈怀珠受不住他这样索吻,蜷着手指轻轻推开他,总算得以呼吸,无奈回答:“我们自有一套行路的阵法,事关圣人安危,不可随意打乱。”
“那我随你一起。”他粘牙糖似的贴过来。
沈怀珠好笑:“你的大军不要了?”
他见色忘义地笑:“那里有付奚坐镇,我很放心。”
实则沈怀珠当真有些吃不消,时而会感觉到胸胁窜痛、耳鸣目眩,她知道是自己的不曾休养好身子的缘故。范初尧年少气盛,行事不大可靠,她亦不敢把这里的一切轻易交给他,是以一直强撑着。
她被齐韫带去匆匆见了付奚一面,又怕耽搁太久引得另一头担忧,便迅速赶回了。
范初尧在见到齐韫时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炸起一身毛,拉着沈怀珠到一旁偷偷摸摸地说:“你这夫郎我实在不喜,能不能让他回去?”
沈怀珠难得见他这如临大敌的紧张神色,便道:“那你去同他说。”
“我才不要和他说话!”这人一甩头,连沈怀珠也不愿理了。
齐韫也不知自己哪里招来这少年的嫌厌,倒也自得,回回商议事宜都要抱臂杵在二人当间儿,一副用心聆听的模样。
偏他身量要比范初尧高大许多,刻意一些总会挡住视线,范初尧不堪其扰,又不敢发作,背地里没少同沈怀珠说他的坏话。
沈怀珠倒也讲义气,不曾讲这些话说与齐韫听,可齐韫仍旧没少磋磨了他。
山南一道川峰险峻、水道纵横,不论是于狭窄山道设伏,还是入幽谷密林勘察,抑或携军中粗大绳索率先渡河,协助两岸架桥,范初尧总是被当先推出去的那一个。
短短一月时间,他非但没有抱怨过一句,整个人也结实不少,行事逐渐稳重,已足够承接得住许多担子了。
不过他还是与齐韫不对盘,两个人因此时常要被沈怀珠训诫,作战时又协作自如,就这样,一直行到了槐花满枝的新夏时节、行到了环绕京都的洨河之南。
天之将明,其黑尤烈。渡过此水便能抵京,离稳控局势仅差一步之遥,全军上下不自觉拉紧神弦,静待曙光的到来。天际鸣镝炸响的那一刻,风雨前佯作的宁静被彻底撕裂,疾风骤雨肆意凌虐——圣人渡洨水时出了岔子!
除却已渡洨水的队伍被截,匿伏左右的护卫军纷纷从各个方向潮涌而来,战马嘶鸣,战甲摩擦,洨水之畔箭铁齐飞,双方皆使出了雷霆万钧之力。
河岸两畔槐树成林,串串洁白如雪的槐花犹如风铃摇曳,有蔓垂较低者,被飞溅的血珠击得瑟瑟颤抖,细腻的清香隐没在浓重的血腥之下。
魏濯转首的那瞬迎面一道银光刺来,眼前遽然火星迸飞,倒退间箭矢被击落,及时赶来的青年闪身挡于他身前,侧头朝一旁的少年交代:“护送圣人渡河!”
范初尧重重应好,携着魏濯往河岸急走。
一道箭影破空而出,行出不过十数步,范初尧只觉肩上一股巨大的冲力,低头一看,肩膀被射了个对穿。
紧接而来的一箭被魏濯扬剑挥去,再往前走,几步远的水中哗啦啦钻出五六个劲衣锐士。
魏濯自知这帮人皆是冲着他来的,一把将范初尧推开,独自迎战。
沈怀珠一刀劈开面前几人,将范初尧堪堪扶稳,赶忙指派人手将他带走,上前协助魏濯。
斜刺而来的一剑带着河底新鲜的水汽,震碎的冷凝扑进沈怀珠眼里,眇目的瞬息,她看到远处那冷器对向她。
侧身去避已来不及,她匆忙抬臂抵挡——
一阵清风从身边带过,耳边叮棱一声响,银针落地,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
睁开眼,坚.挺如峰的背影站立身前,雪色襕衫追着河风摇摆,被他执于手中的剑镶嵌一层晃目光晕,映进沈怀珠的眼底。
“周、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