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时,忽听得门外有人传报,“郎君,王八郎来了!”
里头还没有什么回音,站在府门口的王悠之忽地脸色纠结起来,怎么谢泓的几个下人,喊他的称号时也这么古怪……
没有等上什么时间,谢泓亲自出迎,身后还跟着他的新婚妇人,清雅如菊,看起来多了成熟和温婉,应当是岁月的安稳赋予的独特气质,看得出谢泓是当真宠爱他这个妇人的。
王悠之叹了一声,“谢泓,回建康之时,怎么不与愚兄预先告知?”
得知他回来,王悠之的心情真是莫名复杂。
谢泓对他行了一个士族之间的礼仪,微笑道:“王兄,我如今已不是陈郡谢十二了,这你知道。”
“自是知道。”王悠之一奇,“你难道以为,我会因为这看低你?谢泓,我是这样的人么?”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王曦之事。
谢泓朗笑道:“我不是谢泓,正好以前欠王八兄的旧账,你可以讨了,你现在贵为王氏族长,捡我一个软柿子捏起来再容易不过。”
这倒真是提醒了王悠之,他冷静地看了他一眼,沉声一哼,“这事你倒真敢提。”
谢泓以前使那些诡计算计于他之时,大约不曾想过有今日吧。
巫蘅在谢泓身侧忍不住笑意,“阿泓,我方才怎么说的,一报还一报。”好笑的是,他自己提醒的王悠之,也许人家根本就不是为这事来的。
不过谢泓想的与她不太一样,进了门邀王悠之叙旧之时,谢泓命人奉上了茶点,王悠之对茶的要求向来不高,唯独喜欢的便是好酒,方才巫蘅在一旁煮了一些,酒香浓郁,他深嗅了一口,忍不住赞叹:“谢泓你这厮怎么如此命好,娶个妇人还是酒道高手!”
谢泓的双眸漾出一丝清波。
巫蘅惭愧地笑,“八郎说笑了,我也不过是跟着师父学了一些,用春天采摘的桃花,加了师父他的花蜜,糊涂地煮了一些,阿泓他爱喝,所以就经常这么做了。”
王悠之摇头,“这酒香,闻着便知道是上品,今日我嘴馋,加之你这夫主素来欠我良多,我得喝回来。”
听到还有两两抵债的希望,巫蘅眼光一亮,“八郎要多少都可以的!”
看这样子,大概是唯恐她的夫君被自己欺负了,王悠之心知肚明,没有宣诸于口,他实在不愿看到谢泓在他面前那股子得意的模样。
但是谢泓有些反常,他没有得意,反而诚恳地低下头,“王八,拒绝王氏的亲事,是因我心有所属,不堪配你王氏嫡女,委屈了她。但错毕竟在我,连累王曦受人指点,今日你在,你要多少讨多少,可找我拿去。”
这番话说得不能再诚恳了。
王悠之却愣了愣。
恕他过去二十年都想象不出,原来谢泓还有认错的时候,这么谦恭,对他低头。被一路“欺负”了二十年,今日的心情真是畅快啊。
他克制住唇角的那一丝细微的抖动,忍了半晌,终于似笑非笑道:“你我已算异性兄弟,说这番话实在见外。不过谢泓,我知道你这个人,手里没有一点权势,大约不会抱着什么孤勇闯入建康,招摇地在你们族长眼皮子底下游走。他若是知道了,心道你这个人不大实诚,心里恋栈权势,假意离开建康欺瞒于他,只怕这个手段要比我多得多了。啧啧。”
“愚兄最近和你的伯父在政事上闹得有些下不来台,多日不曾见过面了,届时只怕是鞭长莫及,难以救你啊。”王悠之的语调听起来,当真是无奈极了,惋惜极了。
但这全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年谢泓对他也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数……
(说点题外话,最近对我以前写的东西都回顾了一下,但凡古代背景的,男主与女主,或者男主与男主,最后都归隐山林退居江湖之远了……这篇的结局一开始也是这样设想的,然而又想写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我翻看了一下, 其实谢泓是个矛盾的人啊,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不管怎么选择……结局都是he。23333)
☆、花车灵车
谢泓敛唇道:“王兄作壁上观的时候还少了么?”
这倒是。王悠之抚了抚下颌, 这般想着, 适逢巫蘅递过来一杯桃花水酒,悠暇地啜饮了一口, 已经将这件不愉快的事忘记了,他向来记恩不记仇, 爽朗耿直得很, 肚子里没有谢泓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上回你自北方回来之后, 我就觉得你不太对劲, 我有一句一直想问,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巫蘅斟酒的手停下来了,她有些不解,但是谢泓的笑容又是这么神秘莫测,嗓音清沉如水,“的确是知道了一件事, 也不算天机。”
在场没有外人,有些话他也就挑明白了说, “晋之气数,实已不久。”
纵然他是谢泓, 这句大逆不道的话, 也是万万说不得的,王悠之脸色一凛, 谢泓叹了一声道:“北疆杀伐血腥之事虽然多不知凡几,但更迭改朝,始终不现颓色, 他们的军队,是真正的虎狼之师,朝野霸权之心外扩,北方一定,南边必定不安。王悠之,我说的这些你都知道,你如今身在朝中,晋之风气,没人比你更清楚,至多三十年。”
三十年,刘彧推翻东晋,建立南朝的第一个皇权国家,宋。
巫蘅不知道谢泓能预知这天下的多少年,但自从那夜之后,他好像更坚定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