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他驯的。”沈诘笑着拿马鞭点了点陈澍的头,道,“一看你就是不知政事的武痴,这些朝野趣闻,你是一概不知啊!”
“那大人同我讲讲,讲讲!”
“刘是国姓,这你总知道了吧?”沈诘慢悠悠道,“据传这刘都护,原是先帝颇爱重的一个皇亲之子,本是离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前些年靠着皇恩在京城立了足,生了根,今上登基之后,更是因为同他老子亲厚,由着他们家好生过了一段逍遥日子。”
“哦,京城人士啊,那他怎么被派到这偏僻地方来了?”陈澍道,“皇帝又不喜欢他了么?”
“还别说,你这小脑袋真是有点灵光。”沈诘笑骂了一句,“是,也不是。如今天子迟暮,京中局势不明朗,偏偏刘茂他老子前些年还病逝了,这个‘二世’素来得罪人,京中不论是那派,都瞧他不顺眼,皇帝懒得费心护他,又嫌日日弹劾他的奏折塞满了御案,便把他调来这点苍关作威作福了。”
“大人是说,他并非自愿来的?”
沈诘并未直答,而是顺着原先的话说了下去:“因此他麾下这些兵,大多是他老子攒下的人脉家业,与他本人是不相干的。”
“怪不得……”
“怪不得他本人来了点苍关,虽然难掩那纨绔的行事作风,却是谨慎了许多,是吧?”沈诘道,“不过我此前所指,并不是说他的出身如何,为人如何,而是说这洪水——我不过是个查案子、核案子的,朝堂的事,我的话也做不得数。”
陈澍眨眨眼睛,几乎撑着马背,道:“难不成沈大人单看这泱泱大水,也能看出这洪水与刘都护……他要淹了点苍关,借此回京么?”
“不。”沈诘道,“揣测这些行凶者的意图并不是我的职务,你若是坐堂审案,便知道了,能犯下恶事的人,其理由是千奇百怪的,常人很难真正猜出他们的心思。”
“那是……”
“你仔细想想。我们正要去的营丘城,距离点苍关再近,快马也要一日的路程。而这泄洪意欲淹了整个点苍关的人,若是只欲淹了城,不是蓄意多日,为何挑在这武林人士聚集,论剑大会比得正酣的日子?能动此念头,他不可能想不到此刻城中能人异士比比皆是,洪水虽势大,点苍关本就有高墙相护,水漫过,不过坏些粮食屋舍,有武林人士帮忙,最终也不一定真能淹死多少人。”
“——他是特意挑了这日子!”
“大抵是。”沈诘顿了顿,又道,“此人心狠手辣,且为一己私欲,不惜使一城之人陷入险境,那必定这时间也是精挑细选,可为什么偏偏是最后一日,又偏偏正好是你在台上比试时的那一刻——
“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洪水一过,城中所有房屋,倒的倒,淹的淹,哪怕偶有几间不曾倒塌的,也是因为水势去得快,险些就被水没过了。只有一处……或者说是十二处地方,在洪水之中照样屹立不倒!”
第五十三章
旁人或许不知,但沈诘只这么一提,陈澍立刻便明白过来了——
——当日滔天巨浪也不曾淹过的,不正是那十二处论剑台么!
城中楼阁再高,院舍再坚固,毕竟比不过那数十丈的城墙,洪水既连城墙都能没过,倒灌入关内,那么淹过这些寻常的院舍楼阁,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整座点苍关,唯有这十二座论剑台高高屹立其中,其一是这论剑台本就是为比武而建,因此建得格外牢固。不见武林人士在这台上比了数场,那刀枪棍棒甚至拳脚也同样对着这台子来,可最多也就如同李畴那次一样砍出一道裂缝来,没有一次能把这论剑台真正撼动的。
其二,便是这论剑台为了供人观瞻,建得极高,也是城中最高的楼台了。这点苍关毕竟建于山崖之中,滚滚流水势头是往下流而去的,因此,若洪水实在势大,可一旦淹过下游的城墙,那浪头便会倾泻而出,正道是,淹过了整座点苍关,这论剑台也可保全。
陈澍自己更是明白,毕竟洪水来时,她正在那论剑台之上!
除却最开始的那个浪头,这论剑台确实在滔天的洪水中屹立不倒。其上众人,包括那些观赛的看客在内,只要不是脚下失稳掉下高台的,更是个个安然无恙。
“我懂了!”她惊呼一声,不觉夹紧了胯/下黑马,往前蹿了一小段路,她又勉力回头,完全不在意地冲着沈诘道,“这人选了论剑大会的当日,为的就是洪水之中,能保那论剑台上的人无虞——不对,但这又怎么和刘都护联系在一起的呢?”
“我方才不已经同你说了么?”沈诘笑着道,“这营丘堰距点苍关一日的路程,而论剑大会的日程、安排,都是没有定数的,哪日多比了一场,哪日延后了一场,都只能看那台上比试之人的心情。就说你与徐琼这场比试的时间,也是前两轮比试结束了,才定下的时间,更要等到当日一早才张贴在城中。虽说每年大抵都在正午开场,却也不是没有特例,此人以论剑台保人,可见其性胆大心细,肯定是数着时辰确定了,才会派人去破坏那大堰。若这背后之人当真是为此挑的这日来行事,那么此人必须在当日之前得知消息,派人去行事,其消息灵通,可见一斑,这是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