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等陪外祖母用过朝食后,沈晗霜便和爷爷一起乘上马车,往城外去了。
爷爷已经提前去买好了醉明月和香烛纸钱等东西,沈晗霜便细细与爷爷说着今年父母的忌辰时,她和家里人去祭扫时的事情。
沈相一直认真地听着,不时问起几句。
他知道儿子与儿媳当年被洪水带走,尸骨无存,在洛阳城外的山上只有他们的衣冠冢。
这是两家人的遗憾。
明白儿子喜欢洛阳,也愿意与儿媳合葬,是以沈相并未坚持将他们的衣冠冢建在沈家的墓地。这么多年来,沈相从未来见过儿子与儿媳的衣冠冢。
他没脸来。
当年儿子想辞官,想和儿媳一起四处闯荡经商,他本不该干涉。
可那时,沈相实在舍不得自己天资最优秀的儿子自断仕途。父子俩谁都说服不了谁,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多年都不曾再见面。
当初若是没有那场争吵,那个时节儿子与儿媳应会回长安,不会去西南,他们便也不会遭遇那场洪水。
他曾因为坚持自己的抱负,辜负了那个总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姑娘。
而十几年前,因为他不愿看着儿子断送仕途,而让父子离心,导致了后来的一切。
回首人生几十年,他的远大志向让他获得了许多,也为国为民带来了很多改变,却也好似总在让他失去。
沈晗霜看出爷爷的情绪有些低沉,她柔声劝慰道:“爷爷,我爹爹和娘亲的离开,是天灾,错不在任何人,您别自责。”
“他们应想看见我们都过得好。”
沈相颔了颔首,却喉间发涩,说不出什么话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他一生的痛。
可他的孙女也因为当年的事情失去了双亲。他是长辈,却还要孙女来开解自己。
若是儿子和儿媳看见了,恐怕更不会原谅他。
思及此,沈相还是打起精神,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沈晗霜的父母已经不在她身边了,有些事,他该为她多考虑一些。
沈相明日便该回长安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昨日,你与太子见过面了?”
沈晗霜本也不打算瞒着家里人,便点了点头。
“那……你是如何想的?打算与他重新结为夫妻吗?”
沈相看得出太子的确是想重新求娶沈晗霜,但比起这个,更重要的自然是孙女的态度。
沈晗霜思忖了须臾,如实说道:“我不知道今后会如何,但现在,我还没有这个念头。”
经过昨日,沈晗霜已经知道,祝隐洲会因为那份对她的心意有冲动和不理智的时候。
但沈晗霜对他,还没有这样的心意。
“我与他说了,谁都别强求什么,一切顺其自然便是。”
沈相温声道:“这样也好。”
“你由着自己的心意来便是,至于其他的事,爷爷会为你安排好。”
第66章 周三双更
下了马车后, 沈晗霜和爷爷一起上山。
走到她曾来过无数次的衣冠冢前时,两人便发现坟茔周围应刚被人好好修整过,没有任何杂草和灰败的痕迹。墓前也已经放有一些祭拜用的酒食果品了。
最显眼的, 便是沈晗霜的父亲和母亲还在时都很喜欢的酒,醉明月。
今日沈相自然也给儿子和儿媳带了几坛醉明月来。见墓前已经摆有这些东西, 沈相温声问沈晗霜:“你最近来祭拜过你的父母吗?”
沈晗霜摇了摇头。
原本按习惯,只要在洛阳时, 沈晗霜每月逢五的日子都会来看看父母, 与他们说说自己和家人的近况。
但这段时日因为秋祈和皇后, 沈晗霜先是住在行宫,后又搬去了青云寺,借着给外祖母探病的名义才能回府看看。是以沈晗霜近日不曾来看过父母。
但看样子,她没有来的时候, 有别的人来过了。
从那些还新鲜的果品来看,应就是这一两日。
若是家里人来过,应会与沈晗霜提起。但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以前也有过几次,沈晗霜在逢五的日子来这里时, 曾发现有除了她之外的人来过的痕迹。
沈晗霜心底一直隐隐有个猜测。
沈相想起祝隐洲不仅写了信,还曾当面郑重地与他表明过对沈晗霜的心意,他也多少猜到了些什么。
沈相将带来的东西摆在衣冠冢前,意有所指道:“他倒是有心了。”
沈晗霜默不作声地与爷爷一起点燃香烛和纸钱。
今日主要是带爷爷来看看她的父母, 是以沈晗霜并未像以前那样絮絮叨叨地在父母的墓前说着自己的事情, 而是安静地陪在爷爷身边。
她知道,站在以前不曾来过的衣冠冢前时, 爷爷或许有千言万语想说, 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若离开的人当真在天有灵,或许仍在尘世间的人不必将心里话宣之于口, 思念的声音也能传到他们那里。
沈晗霜陪爷爷在墓前待了许久。
沈相一直沉默地看着墓碑上那两个年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