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真不疑有他,仔细打量着他的眼睛,他眼珠微动,两只瞳孔像是野兽捕猎时重叠在一起,专注地盯着她,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
这只眼睛现在好好的,但多年前差点就在皇帝的授意下被剜了下来。
姜真一想到这件事,胃里就泛起恶心。
不知道是谁和皇帝进言,说姜庭天生重瞳,之后必将掠夺大燕气运,取他而代之,瞎诌了一门转运之术,竟然要将姜庭的眼珠子剜了,配成药给皇帝吃。
姜真永远无法原谅皇帝,也永远不会将他当成父亲。
她微微攥紧掌心,敲了敲姜庭的额头,冷声道:“什么事都没有,快回去吧。”
姜庭瘪嘴起身,披上外袍,撂下一句:“封离已经被释放了,还不来给你磕几个头,好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不过他就算把心肺皮肉扒下来,又能值几个钱,我也知道,他就是个白眼狼。”
“别乱说。”姜真无奈训他:“你为何总与他过不去?”
“我就是不想他和你成婚!”
姜庭蹭噌噌地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姜真,掩盖住眼底的戾气,软声求道:“阿姐,别和他成婚好不好,再等等我……到时候,你想去哪就去哪,这世间再也没有可以束缚你的东西。”
姜真走出来,声音轻飘飘的,一出口就消散在了空气里:“我本来就不会和他成婚了。”
母亲做出这样的事,她怎么可能还和封离成婚?
姜真深深叹了一口气,抬手间,院子里的槐花,不经意飘落在了她的手上,她保持着抬手,就这样看着那朵花,有些发怔。
秋色已经尽了,满地萧索,树叶都褪了颜色,这时候,怎么还会有花呢?
偏殿里,男人站在窗前,光错着窗棂打进来,照亮他美得不真切的面容。
他望着姜真的背影,冷清的面容里显出些迟钝的寂寥。
落在他肩上的白鹄,打破了一片安静,叽叽喳喳地开口:“你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你这躯壳里本来灵力就不多,还催动生机去开一朵花干什么?”
伏虺没有回应,神色冷淡。
“你!”白鹄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院子里小心捧着花的女孩。
姜真垂着头,孑然一身站在那里,平添几分冷清孤寂,仿佛只有她一人时,才褪去了温和的假面,完全属于她自己。
伏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不想让她一个人站着。
她也许更希望身边陪伴的那个人是封离,但他只能为她落下一朵花。
白鹄不懂:“你干嘛老待在她身边,再过两年她就要死了。”
它老神在在地细数道:“很快封离就要知道真相,造反打回京城了——就跟上一世一样,她一定会死,你还不如跟着唐姝,好监视封离,别让他在渡劫途中出了闪失。”
伏虺收回视线,看了它一眼,无声勾唇,比月色更清冷。
看他不应声,白鹄拍了拍翅膀,急了,脱口而出:“持清——你答应过我的。”
男人脚步一顿,回眸看向窗外,光影在他空洞的眼睛里折射,瞳孔里积着一层薄薄的,灰色的雾气。
他微微挑眉,声音不同于面对平时刻意的柔弱,像是空渺的余音:“我只答应过你,不会让封离死。”
白鹄咬着自己的喙:“这就够了,你也别做什么多余的事。”
再一看,伏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它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味,警惕地缩了缩脖子,望向窗外,大惊失色。
不知什么时候,少年依墙攀爬,坐在了院墙的豁口上,他脖子、手腕,都缠着绷带,看上去重伤未愈。
他长发高高束起,侧面被树荫勾勒出冷硬的轮廓,剑眉飞扬,双眸极亮,唇薄而淡,他腿垂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院子里的女子,晦涩道:“阿真。”
姜真被吓了一跳,心跳霎时漏了半拍,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见那双熟悉的金眸,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封离一见她,眼圈和鼻尖就有些泛红。
他的神情,有些阴沉,还有些不自然,姜真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脸色白了白,真是要被他吓死了:“你怎么还敢翻宫里的墙!”
南军统领宫廷侍卫,拱卫王城,也就是说,如果封离在宫里被发现,会直接被扭送去常素危面前!
姜真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他们俩要是遇上,绝对要出大事。
封离的语气有些轻:“不会被发现的,那些侍卫武功都不如我。”
她脸色苍白,惊魂未定,但再见到他,还是忍不住上前了几步,担忧地看着他缠满绷带的手。
封离低下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神色晦暗不明。
姜真站在墙下,封离坐在墙头,这样的高低,她没有注意到封离的表情。
“上药了吗?”她欲言又止,眼里挂着忧虑:“太医……如何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