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太爷凝视着崔定初,缓缓颔首,“到时候我看情形,这笔烂账实在让人头疼的话,我便交托给尹知府。巧了,有几位官差正在外院饮酒,就请一位陪陪崔四公子。”
“老太爷、表妹,何必将事情弄得无法转圜?”崔定初道,“我便是犯了天大的错,你们也不必为我与崔家生出嫌隙。”
“为你?生嫌隙?”叶知许挑眉,不屑地笑了,“今时今日的崔四公子,怕是还没那个分量,要不然,你也不至于贪财到疯魔的地步。”
阿俏走进来,对叶知许附耳低语两句。
叶知许绽出明艳动人的笑,“我这儿又多了一个人证,与崔四公子熟稔得紧,你不妨先见一见,和他对质。”
叶老太爷则吩咐道:“把几位官差请过来听一听。”
第12章
新添的人证是崔定初的心腹郑北。
这自然是扶焰的手笔。釜底抽薪。
他哆哆嗦嗦地走进灯光明亮的松鹤堂厅堂,视线匆匆扫过在场众人,便向着主位的叶老太爷跪了下去。
崔定初见了,额角青筋直跳,面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叶知许则在端详郑北。他明处看不到一丝伤痕血迹,神态却像是经受过什么巨大的痛苦,也不知被扶焰的人怎样收拾过了。
她相信,扶焰派人把他送来,他就没可能反口。
“听说你已良心发现,有意回头是岸,指证包藏祸心之人。”她说完,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次间方向——等待几位官府中人期间,她也没闲着,命人悄悄地把索雅安带来了,安置在东次间。
郑北吃力地将身形扭向她,磕了个头,“回大小姐的话,正是如此。说起来,小的实在对不起您,要到今时今日才幡然醒悟,揭露埋藏在您身边的祸患。”
“那你就将所知一切说出来。”叶知许道,“几位官爷也来旁听做个见证,不可夸大其词,冤枉了谁。”
“小的明白,小的不敢。”郑北又磕了一个头。
叶老太爷出声道:“你家崔四公子别院里的那名女子是怎么回事?仔细说来。”这是他最好奇的。已有了推测,便更想得到证实。
“回老太爷,那女子名叫索雅安,是……”
“混账东西!”崔定初声音狠戾,语速很急,“你爹娘养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你做叛主的东西么!?”
郑北心里苦笑,暗暗嘀咕:你用我爹娘说事没用了,人家早把他们另行安置了,我要是不实话实说,才会害了他们。
孙通判面上和善的笑容敛去,睨着崔定初,“崔四公子这是何意?叶老太爷体恤两家的交情,才压着脾气没将事情闹大,这会儿看来,你倒是想到公堂回话?那倒也容易得很,我们几个这就能让你如愿。”
崔定初面色青红不定,想陪笑,硬是扯不动嘴角。
“你说你的,”孙通判吩咐郑北,“不要理会闲杂人等。”
郑北称是,接着先前的话往下说:“索雅安原是四公子手下一名掌柜索思安的胞妹。
“索思安管着一间粮米铺子,人很机灵,算得精明,却好赌。他晓得四公子厌恶好赌之人,人前从不敢显露出来。
“一次欠了大额赌债之后,竟把索雅安卖进青楼换了一笔银钱,那时还在做梦,想着赢了钱之后就能把妹妹赎回来。
“结果自然是不可能的。
“后来为了还赌债,挪用了铺子里的银钱,并不够,被打得半死。
“四公子恰好在当日见了他,少不得询问一番,知晓原委后很是恼火,也是担心手下出了这种事,有损自己的名声,派小的把索雅安赎出来。
“索思安是通过人牙子卖的人,人牙子顾忌兄妹两个与崔府的渊源,将人卖到了外地,小的苦寻了一番才将人找到。
“看到人的时候,小的便吃了一惊,因为……因为细看之下,索雅安与叶大小姐很像。
“回去交差的时候,嘴欠提了提。
“四公子竟对此事很是上心,亲自去见了见索雅安。”
见到人之后,崔定初就有了一个耗时长久的阴谋。
索思安本就不在崔家行走,晓得他底细的人着实不多。崔定初把该灭口的灭口,该封口的封口,将索雅安安置到了那个清净的别院,新添了几名仆从服侍她。
索雅安先是视崔定初为恩人,随后又视为不论如何都要追随一生的意中人,这前提下,两人随着相见次数增多,有了形同夫妻的光景。
此外,索雅安全然依照崔定初心意,下苦功夫模仿学习与叶知许相关的一切,只要是她力所能及的,便要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这自然又少不了崔定初从方方面面给她创造条件。
至于这近乎诡异的事情背后的原因,郑北道:
“四公子在与叶大小姐定亲之前,便知晓她迟早会继承沈老太爷的财产。
“这是叶府大夫人告诉他的。大夫人想把大小姐永远拿捏在手里,而娶大小姐的要是外人,她就很难做到了。
“为此,大夫人才促成了四公子与大小姐的婚事。
“四公子定亲是为有朝一日发横财,至于在索雅安那边下的工夫,应该是防着出什么大的岔子,调换二人身份。”
他说完了,偌大的厅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聆听的众人,除了叶知许,都望着崔定初,叶老太爷视线如利箭,其余的人则是满目鄙夷、惊骇或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