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这样的惩戒足够了不是么?他日后的处境,就像那些犯了过错的闺秀一般,活着也是了此残生罢了,想让他过得更艰辛些,也容易得很。”
阿四不以为然地摆一摆手,“夫人还是没弄明白我们的意思,你们把人逐出家门,我们才好由着性子整治。不撵人而我们出手整治的话,那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崔夫人想端茶,却发觉手在发抖,忙收回手。
阿四道:“这是冤有头债有主的事儿,当初您不找个风尘女子生下崔定初,不‘用心’教导他这么多年,他也成不了这么让人牙碜的衣冠禽兽。您说可是?”
自己作孽,就要自己收拾残局,傻子都知道她会很为难,要出下策才能把崔定初扫地出门,到时候,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情形。可她别无选择。话里话外的,她怎么能听不出,人家早把自己查了个底掉。
她起身行礼,低低道:“是,我从速行事。”
阿四心里很舒坦,回去交差时,被一名小厮好心地拦在门外,“心绪恶劣,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就缓一缓再说。”
“没睡好还是谁惹着他了?”阿四微声问道,并没指望得到答案。
小厮想了想,态度肯定地道:“没睡好。这一阵睡得好的日子数的过来。”
阿四并不服侍扶焰的衣食起居,也便做不到小厮这份儿心细加心里有数。他扯着小厮走出书房院,“快跟我说说,怎么才能让公子睡得好?就是公子睡得好的日子,发生过哪类好事?”
这一次,小厮就没什么底气了,“我要是说了,你一准儿骂我胡扯,但我真是那么觉得——公子每回见了叶大小姐,就睡得很好,第二日起来神清气爽的,这两天不是又没见着么?就又跟整夜做噩梦似的,累,脾气坏。”
阿四开始缓步打转,认真回想,结论还就是小厮说的那样。他眼睛亮晶晶的,笑得贼兮兮的,“不管对不对,咱们先试试,我这就去见叶大小姐,求她明日来见公子。”
第16章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叶知许都是见过阿四的,知道他是扶焰的亲信。听得他前来,忙命人请到待客的暖阁奉茶。
见面之后,阿四直接说出意图:“大小姐明日得空么?要是得空,烦请您去我家公子的居处一趟。”
“得空。”叶知许道,“是不是公子有什么吩咐?方便透露一二么?”
阿四一听这话音儿,心就全然落了地,逸出大大的笑容,“这两日大小姐与老太爷忙着,我们也没闲着,要帮崔家一把,尽早铲除隐患。个中细节,您有必要知情,明日听听我家公子怎么说,看看是否妥当。”
帮崔家铲除隐患——叶知许注意的重点是这个,心里又是笑又是庆幸:这倒好了,用不着她再想辙继续整治崔定初了。
她笑道:“原来是这样,实在是感激不尽。明日我整日都没什么事,公子何时得闲?”
“上午就成,他也没什么事儿。”阿四忙说了地址,又允诺会派人过来引路,道辞之后,回到扶焰跟前,说了请叶知许前来的事。
扶焰凝了他一眼。这小子,胆儿肥了,敢先斩后奏了。
阿四很有些气短的样子,蔫头耷脑地道:“您什么都想到了,也安排下去了,理应让叶大小姐知情,亲自跟她掰扯明白。咱们什么时候也没有过做好事还瞒着人的规矩,对不对?”
扶焰倒笑了,“你就算做好事说出去,谁又相信?”
阿四气馁,“这倒是。”
这一打岔,扶焰那些许不悦也就没了,想着见见她也好,也算是验证一下,是不是见了她才有安稳觉可睡——这两日,一如既往,闹得他有些暴躁了。
这事儿要怎么样才算完?要是把崔定初变着法儿地咔嚓掉还不行,他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同一时间的崔夫人也很烦,烦躁得想杀人。
她去了崔家祠堂。
夜了,祠堂里只有一盏长明灯,映照着诸多牌位。
崔氏、崔定初跪在祖宗的牌位前,脊背已经无法挺直——下人素来看人下菜碟,料定姑侄两个下场好不了,怎么可能还当主子服侍,处处怠慢,一餐饱饭都不给。
崔夫人走到两人近前,冷眼看了一会儿。
崔氏转头望着她,用沙哑地声音问道:“嫂嫂,爹爹回来没有?”
崔夫人斜睇着她,“回来怎样?没回来又怎样?”
“……”崔氏看出她情绪恶劣,不敢吱声了。
崔夫人缓步走到崔定初面前,视线如淬了毒的刀子,言语亦是:“下贱东西生的下贱胚子,不能指望也罢了,但凡出事,还要殃及他人,简直活脱脱的丧门星。”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
崔氏愣住。崔定初的生母是怎样的人,她是知情的,更知晓崔夫人私下里发作四个儿子的时候,不需打罚,只说些诛心的话就能让人很久一段时间缓不过劲来。
正因此,她知道兄弟四人比谁都想出头,承袭爵位的心思几乎成了执念,为了长远的利益,什么事都肯尽心竭力去做。
所以,她选择崔定初与叶知许定亲,断定他会比自己更在意那份钱财,也更怕出闪失,是最佳的左膀右臂。
谁承想……他们连手,还是落到了这步田地。
崔定初敛目看着近前的青石方砖,双手慢慢地死死地攥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