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冬日里冷冽的寒气，表情很没辙地道：“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遇到的这事儿也是如此。哪天若是见到你，便能得以安眠，反之如故。”
叶知许张了张嘴。
这是个什么事？
怎么会这样？
哦对了，她到此刻才意识到一个事实：他近来一直在梦中见到狼狈落魄的她。
要是和前世一模一样，那他岂不是动辄在梦里见到她挨打挨骂挨饿？
天……
这一次轮到她按眉心了。
扶焰本就有些不自在，也就没法子揣度她在想什么。
“明白了，但你问我日后作何打算，到底是什么缘故？”叶知许没允许自己尴尬太久，再次问起他的盘算。
“寻到奏效的法子之前，我想，我得三两日就见你一次，不然是真熬得慌，也误事。”扶焰目光真挚，“所以我说，你往后的打算，与我相关。譬如你要尽快出嫁之类的大的变动，我就有必要做些安排，以免你陷入流言蜚语。”
出嫁？笑意到了叶知许眼底，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有过那样一门亲事，谁还敢对姻缘心存什么指望？”
“这样说来，你是并没生出过退亲的心思，还是崔定初认为你另有意中人是彻头彻尾的自以为是？”对着分外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扶焰倒将梦与现实混淆起来，说着话，他也意识到了，解嘲地笑笑，“总是在梦中看到那个情形，他一副被你辜负、背叛了的德行，印象太深了。”
叶知许有些哭笑不得，“我是起了退亲的心思，但不是另有际遇，是因为……”她低下头，有点儿窘，“外祖父不是留了那笔钱财给我么？我就腰板儿硬了，觉着不嫁会过得更好。”
扶焰哈哈一笑，“原来如此，情理之中。”
叶知许可不想多说这个话题，目光流转间，便有了决定：“原委我已明白了。明日起，我每日下午到璞玉斋，学学管账的事，你只要得空就过去。”不去也没事，反正睡不好的又不是她。
第21章
扶焰深凝她一眼，“多谢。”
“比起你帮我的，这又算得了什么？”叶知许由衷地道，“如果没有你出手，我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不再悬着心过日子。”
“理应出手，也不敢不帮你。”扶焰说道。
叶知许轻笑出声，“说起来，你这件奇事，算是我惹的最大的一个祸。”
“那倒谈不上。这世间的玄妙之事本就很多，等等看，应该能有可解的法子。”
“嗯，一定有的。”
扶焰用心打量她一下，道：“事儿说开了，那么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其实有几次了，我都觉着你处事与我先入为主的看法不同，也与打探到的你的性情不大符合。”
叶知许笑，不动声色地为自己开解：“人前为人处世，并不代表真正的性情，不少人都是这样。这应该不算两面三刀吧？留一些心思，也算是防范人的一种方式。”停了停，解释道，“至于近来这些事，起因是我的奶娘，我是从她身上看到蹊跷之处，留心了，才怀疑崔氏居心叵测。”
扶焰缓缓颔首，释然一笑。她奶娘那条线，因是她自己出手，他一直没怎么在意。
叶知许存了些逗他的心思，问道：“你识得的女子，都不会像我这样行事没个章程吧？”
扶焰笑了，摇头，“识得的女子……家母用不着掩饰性情城府。再就是有交情的几个，觉着投缘，偶尔说几句话，没太留意过这些。你情形与他们不同，我不想盯着都不成。”
“要是留在这里，会不会耽搁要紧的事？”叶知许比较在意这一点。
“不会。我走哪儿，事情就跟到哪儿。没有那么些刻不容缓的事，真有的话，弟兄们自然能揣摩着我的习惯、原则做决定。”
话题就这样延伸开来，两个人不知不觉间进到花园。
园中没有多少这时节最得宠的梅花，倒是植了很多月季，五颜六色的，赏心悦目。
叶知许想到他提过一事，顺口解释给他听：“崔氏、崔定初认为我看不起风尘女子，亦或者说，认为我看不起出身卑微的女子，在我看就是找茬，他们讨厌我娇生惯养、恶意揣度才是真的。思来想去，这些年只有一次，跟他们说过这种事。”
扶焰也很有兴趣，“说来听听。”
叶知许娓娓道：“前年我祖父寿辰那日，坐在一起说闲话的时候，有人提起一名商贾迷上了一名青楼女子，养为外室。
“商贾的正室知情后，非但没有发脾气，还好言好语地劝商贾把人接进家中，有了孩子才能够名正言顺。
“商贾颇为感激，立刻把那名女子接进家中。
“那女子呢，进门后依仗着商贾的宠爱，居然给正室脸色看，挑拨夫妻二人的情分。
“我听到这儿，很不以为然，说那小妾的下场会很凄惨的。只有手段不够高的正室，才会与夫君置气吵闹，那样的话，妾室在外头还能过得不错。
“而这个正室，必然是颇有城府的，恐怕打一开始就下了狠心，把人撵走都是轻的。
“可笑的是那妾室，真有些命比纸薄却心比天高的意思。”
说到这儿，她看着扶焰，“我说错了？”
“没有。”扶焰微笑道，“内宅里的笑面虎，也是能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