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奖了。”梁焕站到母亲前面,隔在她们之间,对着杜清的脸也是笑盈盈的。
“听说你都上研究生啦?”杜清热情地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胳膊。
“上了,快毕业了。”
“真是有出息!”她竖起大拇指,夸得情真意切。
“杜阿姨,您家亲戚从这儿搬走,是要把房子腾出来给启阳哥住吗?”梁焕忽然问,面不改色。
杜清懵了一下,继而“呵呵呵”地笑起来:“怎么会呢,阳阳怎么会来住这儿?”
这孩子莫不是在讲笑话。
“那启阳哥住哪儿啊?”梁焕一脸无知的样子。
“瞧你问的,当然是住家里啰。”
梁焕便露出一脸疑惑:“咦?富丽之家那边是住宅区呀,住那里的话,上班很远吧?”
说着,他微微弯了点腰,逼近杜清,清清楚楚地问,“启阳哥在哪儿高就呢?”
杜清的脸刹时青了一块,她终于听懂了梁焕的话。
她家孙启阳读书时就常年班里倒数,高中都没念完就出去鬼混去了,如今游手好闲在家啃老是众所周知,梁焕明显在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孩子,已经是大人了啊,杜清心想。
杨承芳躲在梁焕身后,憋了一肚子笑。
正愁回不上话,后面正好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杜清回头去瞧。
“哎呀阳阳,你帮他们收拾就好了,别搬这么重的东西!”杜清急忙过去帮忙。
梁焕心头“咯噔”一下。就在他说话时,是有个人抱着一个大纸箱从门里出来,他的背影看着有些发胖,埋头搬着重物,还戴着个鸭舌帽,梁焕没看清他的脸。
但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孙启阳……
就算是两家断绝关系的那几年,小学时代的梁焕跟孙启阳,始终都是伙伴。两家大人再怎么敌对,却彼此都很默契地,从未插手过两个孩子的友谊。
但他们还是日渐疏远了。日渐疏远,是因为日渐懂事。
孙启阳是没什么出息,但他这个人一点都不讨厌,梁焕一点都不讨厌他。
“……启阳哥……”
梁焕的嗓音卡在喉咙,差点没发出来。
如果知道孙启阳也在这里,他不会说那些话。
孙启阳背对着梁焕整理掉到地上的东西,他把那些东西又装回纸箱后,才直起腰。他回了下头,看了梁焕一眼,表情很僵,且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躲躲闪闪地移开了。
他半低着头,抬手转了转帽沿,问了声:“回来过年啊?”
“对呀。”梁焕答得很快,答完又补充道,“你来北京玩啊,我招待你。”
孙启阳就笑了一下,虎背熊腰的样子,看着有点憨。
“好啊。”他回答。
但其实,直到几年后传出结婚的消息,孙启阳都没去北京找过梁焕,一次都没有。
*
孙家母子走后,杨承芳关起门来,终于能大口喘气:“瞧那杜清的眼睛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她说着,直径走到沙发上坐下,理都不理门口那两袋东西。
梁焕木然地跟着母亲回到客厅,脑中始终回闪着孙启阳那尴尬的笑,心头堵得慌。
杨承芳却很高兴,埋怨梁正渊的语调都轻飘飘的:“你还真坐得住,见我被人洗涮都不来帮个腔。”
梁正渊的第一反应是护着刚剪出来的福字,怕遭了池鱼之灾,见老婆不是真的在气,才松了口气,笑颜道:“你跟她吵什么?”
“我哪儿吵了!”杨承芳不服,把话堵回去,又转向梁焕,“多亏焕儿帮我,咱家焕儿就是比那孙启阳强上一百倍!”
梁焕没答话,呆站在客厅里。
杨承芳骄傲了一阵儿,吸了两下鼻子,眉毛一拧:“确实有点味儿,也通了会儿风了,焕儿,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梁焕没反应。
“焕儿?”
“啊?”他这才听见。
“去把窗户关上吧。”
“哦。”
梁焕依次去两个卧室关了窗,又找出空气清新剂来喷了喷。
他心头憋着股气,有些气愤,又有些不知所措,再回到客厅时,忽然就压制不住,开口对梁父梁母说了一句话:“爸,妈,我很快就工作了,等我工作几年,一定给你们换个房子。”
二老都有些愣,互相看了看,然后梁正渊说:“现在房子都贵了,几年可买不了。”
“我工资高,买得了。”梁焕固执道,“以后,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们的。”
*
那年的除夕夜,一家三口围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春晚一边吃饺子,其乐融融。
梁焕并不是突然做下这个决定的,他已经想了很久了,甚至是,很多年了。只是在说出来后,这件事就从仅仅是一个心愿,变成了必须履行的计划。压力来临的同时,也有了更大的动力。
从11点开始,三人的手机就频频响起,各自应对着亲朋好友的过年问候。
花样百出的过年祝福,梁焕都只是扫一眼就过,反正都是复制来的,他懒得细看,扫完后也复制一条类似的发回去。但快到12点时,一条简单的短信勾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