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正渊这才反应过来冉苒是在向他解释,“哦……”了一声后,把目光移开。
“那究竟是什么单位呀?派女孩子往外跑。”杨承芳的关注点始终如一。
“呃……”冉苒犯难起来,本想举起来咬一口的苹果又落了回去,支吾道,“这个……这个现在还定不了。”
杨承芳不以为然:“以后要去什么单位,早点定的好,又轻松待遇又好的地方紧俏着呢,不早点就给人抢去了。”
“啊……不是的……”冉苒张口就想辩驳,又忽然间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梁焕的母亲,一下子就卡住了,到了嘴边的话硬是没能说出来。
杨承芳竖起耳朵等着听下文,却只听到撂在空中的半截话,像根快要灭掉的灯芯,闪着闪着,就没了。
气氛一时有些紧,冉苒感到脑子空白,好半天都找不到话接下去,手里咬了两口的苹果断面,渐渐开始发黄。
梁焕一直没参与他们的对话,这下不得不插话进来解围:“妈,等她博士毕业了,肯定会有去处的,现在还早呢,定不了。”
“我不是说现在就要定。”杨承芳回完儿子,又转向冉苒,舒展开眉毛来笑着说,“冉苒,你别多心,阿姨就是好奇,想知道你以后可能会做什么样的工作,想帮你参谋参谋呀。”
梁母还真是执著啊,冉苒才松了的半口气,又紧了回去。
“我……”她快要不会说话了,脑袋都埋了下去,“我……我想搞科研……”
杨承芳直直盯着她,继续听。
“就是……”她不得不讲得更明白些,声音却越来越小,耗子似的吐几个字出来,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就是……当科学家……”
杨承芳和梁正渊都愣住了。
梁焕看冉苒为难,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一个人想干成一件不容易的事,要只是想想而已,很容易就能吹出口去。可要真的鼓足了劲想达成,心头便会产生恐惧,害怕失败,更害怕嘲笑,反倒很难对旁人说出口。
于是梁焕对冉苒鼓励地一笑:“冉苒,你一定行的。”
杨承芳和梁正渊齐刷刷转过头去看儿子。
“你们不知道,她学习可好了。”梁焕对父母说,“专业第2的成绩保送的研究生,我当年都没捞着保送名额呢。”
杨承芳还没理清思路,但她听出来了,这问题不好再问下去了。于是她转回去面向冉苒,脸上的笑容恢复如初:“冉苒,快吃苹果,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哦!”冉苒肩膀直了直,急忙举起苹果来接着啃。
接下来,好一阵子没人说话,就只有嚼苹果的声音。
小小的病房挤着4人,却似乎空荡荡的,有几分尴尬。
梁焕看出冉苒不擅应对这种场面,她跟父母,大概是很难聊到一处去。于是他想了想,把话题引开:“对了冉苒,我记得你说过,你会下围棋?”
梁焕是对着冉苒说的,但余光中,他已经看到,父亲的眼里闪过了一道光。
“嗯,小时候跟爷爷学了点皮毛。”冉苒回答。
“正好,我爸很喜欢下围棋,要不,你俩较量较量?”
梁正渊没答话,但一双手掌在腰前不自觉搓了起来。
杨承芳笑了:“哎哟,厂里的第一高手赖不住了?”
“称不上高手,下不过隔壁楼的老于。”梁正渊摆着手,“咯咯咯”地笑起来。
*
就这样,一场围棋大战在冉苒和梁父之间意外展开。
梁正渊兴致勃勃,特地跑出去买来了一副棋。
梁焕知道父亲这是认真了,一定要用熟悉的棋盘来向“儿媳妇”展示自己的水平,便对冉苒笑道:“你加油。”
棋盘在病床边展开,冉苒和梁正渊对坐两面,梁焕和杨承芳观战。
梁正渊将装满黑子的棋盒送到冉苒那边,大方地说:“姑娘,你先下,不贴目。”
杨承芳只知道丈夫下棋厉害,却从不观战,听不懂术语,问:“贴目是啥?”
“先下的一方有优势,为了公平,算成绩的时候给后下方加点分,就叫贴目。”梁正渊解释。
“叔叔,还是您先吧。”没想到,冉苒又把黑子还给了梁正渊,“我要是输了,我贴目。”
梁正渊信心满满开了局,心头盘算着,别赢人家小姑娘太多,可别打击了人家。然而下着下着,他就渐渐感到势头不对。这姑娘的棋风可跟厂里头那些外强中干的家伙不同,颗颗棋子都落得恰到好处,稳健、又锋芒毕露,屡屡比他能想到的还要高明。
梁正渊惊讶之余,感受到莫大的紧迫,心中不由得生疑:这莫不是要输?
他起初落子很快,但渐渐地,棋盘上的空位都开始变得诡异,个个看上去都跟陷阱似的,越来越找不到可以落子的位置了。很快,他额上开始频频冒汗。
梁焕也很吃惊,他对围棋研究不多,但白子的优势太明显,明显得连他都能一眼看出来。
原来冉苒棋下得这般好,自诩高手的父亲竟远不是她的对手。她嘴里说的“皮毛”,可真是货真价值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