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粲的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曾经遇到满脸符咒的萨满,枯瘦如柴的老人神神叨叨。
“天神在上,会派人来拯救你的,可怜的孩子。”
他当时对老萨满凶狠地龇牙,以宣泄内心的不屑。
若世有神明,那也是不公平的狗屁神明。
他贱烂的生命不需要同情。
这个世界糟糕透了。
江粲只希望此刻自己陷入无边的黑暗,再也不要醒来。
病房里,白色窗帘掀起波澜,阳光扑闪落在病人的眼皮上。
玻璃瓶中的花朵落下一片花瓣。
风从窗户来,卷起那瓣花落在枕头边。
远处的雪山露出耀眼的光芒,仿佛神迹显灵。
江粲重重吸口气,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
眩晕感随之而来,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很快,后脑勺嗡嗡震动,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不可置信地打量四周,这是哪里?
他,还没死吗?
-
日复一日,冰雪融化,白禾的春天来临。
温若出院了,小白边热烈地欢迎她,边嗅她身上的味道,传说动物能闻出来腐朽的味道。
往后的日子,它变得比以前更黏人,对温若寸步不移。
这几个月她学会了做饭,还有洗衣服,她想告诉温长河,她能照顾好自己。
她和小白还是照例趴在阁楼的窗户旁等温长河回家。
一个将黑未黑的晚上,等来一道影子站在长河边上。
温若擦亮眼睛,是认识的人。
她立马拉上窗帘,不要看,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
可是过了会儿,温若还是不忍心地拉开窗帘的一条缝。
他的背影如此寂寥,可又那么决然。
跨河大桥上车灯闪过,远处的木屋升起一道道炊烟,万家灯火透过每扇窗户,却没有人发现他。
月光下的长河波光粼粼,盛大而又灿烂,他背对着温若走向那场繁华,渺小地像粒尘埃。
眼见他的膝盖已经没入河水中,温若喊道:“小白!”
风月中,温若抱着小白的脖子冲出家门,奔向长河。
小白奔跑的速度很快,风擦过耳朵,温若眯着眼睛,他的影子越来越近,而河水也几乎没过他的下巴。
“喂!你在做什么!!找死吗?”
她试图呼唤他,他扭头看了眼,竟然奋不顾身地走入河水中。
温若的心也随之沉入河底。
“小白,救他,求求你,一定不要让他死。”
河水平静地像没有人来过,小白眺望着这条河,低下脖子,让温若下来。
它给了个安慰的眼神,扑通跳进河水里。
长河蕴藏着百年孤寂,深度无人可知。
温若在岸上焦急地等待,呼唤小白的名字。
它一会儿露出头,一会儿又沉进去。
时间过得很慢,像生锈的了,温若捏紧胸口,呼吸都变得紧涩。
很久很久,小白再次冒出头,它的嘴里咬住人的肩膀,用力地将他拖上岸。
上了岸,小白倒向一边,精疲力竭地喘气。
温若跪倒在地,抱住它感谢。
小白闭上眼睛,嗯嗯唧唧了两声,眼神里透着如释重负的欣慰。
“小白……”
-
江粲醒来的时候以为会看见冥间的恶鬼。
猛然撞入眼帘的却是女孩明媚的笑容,她朝他招手,离他越来越近。
他撇过头,躲过她的接触。
“你终于醒啦,还好你没死。”
江粲试图推开身上的人,她却死皮赖脸地动也不动。
那只大笨狗也趴在他的下半身,伸出舌头歪头看他。
折腾了几下,他发现自己的力气使不出来。
“别乱动,你还在发烧。长河水那么冷,你真是不要命了。”他的手被放进被子里,她趴在他的身上压着他,他动弹不得。
江粲始终没有直视她,而是两腿一蹬撇过头不做声,视线正好落在橱柜上。
橱柜上摆着一幅画,缤纷的颜色勾勒出花束,每朵花灿烂而绚丽,栩栩如生。
他眯起眼睛,想起在病床上醒来后见到的那束花。
监护他的警察说,每天都有人来换。
神明,少女,鲜花。
脑海中一闪而过萨满的低语,他倏地看向身上的少女。
乌黑的发梢,纤细睫毛微动,鼻梁上的阴影也跟着闪,她的皮肤是奶白色的,能看见细腻的绒毛。
江粲喉间一涩,被子里的手收紧。
“咦,你的心跳为什么变快?”
江粲皱起眉头,他索性闭上眼睛装死。
“喂,你没事吧,不对,你的脸也更烫了。”
柔软的小手覆盖在他的脸上,她的气息近在咫尺。
江粲很不习惯,他下意识发出警告的吼声。
接下来,他的嘴也被堵上了。
“你现在知道难受得哇哇叫,早干嘛去了?好不容易捡回来条命还去寻死,我真的要被你气死。”
江粲:“……”
江粲睁开眼,她起身要走,也不知道怎么的,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她回过头的那刻,他的呼吸再次失措。
她的身后对着窗户,窗外正是雪山,此刻山顶正被余晖烘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