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朝沉默了。
霍鸾十分了解她:“你是认为其余人没机会近到你身边是吗,但岁岁,若他们有呢?如楼珈一般,带着未知与危险,却又表现得十分可怜。”
沈今朝彻底哑了口。
“岁岁。”霍鸾忽地回身,在月色下深深凝视着沈今朝,“楼珈杀了宋知章,你为何不恨他,反倒如此信任怜惜他?”
霍鸾通过那个梦,查清了宋知章的真面目。
但岁岁本还不该清楚这些。
楼珈在她眼里,明明该是一个杀了她青梅竹马的仇人,但她却无意识表现出了对他的依赖。
而她本人对宋知章的死亡,也未曾有半分伤感。
霍鸾几乎要猜到那个残忍的可能。
既有预知梦,缘何不存在前世今生。
梦里哭着喊疼的少女和眼前的岁岁逐渐重合,霍鸾心底隐隐抽痛,甚至前所未有地,生出了退缩。
她希望听到岁岁说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但她张皇失措的眼神却印证了霍鸾心中最可怕的猜想。
“是因为楼珈告诉了你宋知章的真面目吗?”
霍鸾语气一转,重又恢复平静。
沈今朝像抓到某根救命稻草,慌乱点头,声音却染上了哭腔:“嗯,嗯——”
她才在房里哭完,并下定决心日后不再轻易流眼泪,但被姐姐这般询问时,心头却骤然涌起漫无边际的委屈。
她不想告诉姐姐前世,她不想让姐姐伤心,更不想,让姐姐愧疚。
如同霍鸾很了解沈今朝,沈今朝亦十分了解她。
熟悉的清香席卷沈今朝鼻腔,霍鸾轻轻拥住她,怀抱带着安抚人心的温度。
沈今朝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曾对自己产生的质疑,自卑,恐惧,都在家人温暖宽厚的怀抱中渐渐稀释。
她不是旁人故事里的配角,不是可有可无的背景板,更不是所谓的遮羞布,垫脚石。
她是被家人全心爱着护着的存在。
她是她自己。
沈今朝自重生后,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放松,哭着哭着,在霍鸾怀中睡了过去。
霍鸾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发热,在将人送回房后,又唤大夫来为沈今朝开了几副药。
等她亲自喂沈今朝喝完药后,天已经蒙蒙亮。
虽然才嘱托过另外二人好好休息,但舟车劳顿的霍鸾,自己却并未补觉,而是直接去了地牢。
她很平静,既然已经将这人的生死交给了今朝,她便不会再插手。
但这并不妨碍她给这人一点教训。
或者说,不妨碍她泄愤。
霍鸾也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大多时候,她只是不屑做那些在她眼中粗鄙可笑的事儿。
她让人搬了把椅子进地牢,慢条斯理地坐在椅子上打量楼珈。
和梦中一样的狐媚脸庞,不安分的男人。
霍鸾抬抬手,近侍立刻泼了盆水到被抽得皮开肉绽的楼珈身上。
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
霍鸾蹙眉。
“你在挑衅我。”
楼珈笑意加深:“咦,我有吗?我只是觉得大名鼎鼎,手段酷辣的霍小将军有些名不副实了,这折磨人的手法,怎么说也稚嫩了些,莫非是看在我家师姐的面子上,对我手下留情了?”
“啪——”
近侍立刻又甩了他一鞭子。
霍鸾表情不变:“你高估自己在阿衡心中地位了。”
楼珈:“不是因为师姐,那难道是霍小将军真不会折磨人?看在小郡主殿下的面子上,我倒是不介意指导一二。”
又是一盆水。
只是这盆加了盐。
霍鸾没有被楼珈激怒,或者说,从看到楼珈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愤怒。
“你现在是岁岁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太过火。但若你自寻死路,我也只能遗憾地告诉岁岁,她的狗死了。小时候,岁岁养的狸奴死了,她伤心了三个月,你猜,你死了,她会伤心多久?”
霍鸾没想听楼珈回答,继续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道:“我猜不超过一个月,因为一个月后,岁岁便会到江南跟她的父母团聚。”
楼珈浮夸的笑容褪去,脸上一片死寂。
伤口经过反复冲刷,皮肉已经泛白,更遑论有盐水浸泡。
但他却像感知不到疼痛的木偶人一般,美艳到非人的皮囊透露着诡异的死寂。
“你自投罗网到我手里,是算准了岁岁舍不得杀你,想借此机会演一出苦肉计上位吧。”霍鸾虽是用着询问的口吻,语气却十分笃定,“我若是伤你太重,岂不如了你的意?”
她平静地表达着嫌弃:“不入流的下三滥,手段与南风馆的娈童无异。”
楼珈终于用正眼看了回霍鸾。
实际上,霍鸾口中这类嘲讽,楼珈听过无数次,他早已不再生气,因为每个在他面前这般叫的人,都会被他制成一张又一张人皮面具。
“挑衅我有什么好处吗?”楼珈声音很轻,“小郡主没了姐姐可是会哭得很伤心呢。”
霍鸾往后靠了靠,眼皮都没掀:“是啊,我死了岁岁会伤心一辈子,你死了她只会哭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