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爱荣华,有人爱自由,不可相提并论。”她今日格外有耐心。
“那荣华和自由,便不能一齐获得吗?”
“旁人我不知,于我,不能。”
漫谈着,太极宫到了。
远远的,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正殿外的回廊下左右徘徊,望见元月来,那人作揖浅笑:“皇后娘娘。”
元月冷眼相待,半日,才应言:“孙世子,别来无恙。”
孙瓒神色如常,态度热络:“我一切都好,倒是皇后,清癯了良多。”
“毕竟我不像世子,没心没肺。日思夜想得久了,病态便现出来了。”她笑道。
孙瓒、杜阙联手害惨杜衡一家的事,她永记于心。
“我家老爷子也说我没心没肺,”孙瓒面容和善,“皇后也该学学我。什么事都放在心上,既让他人难受,又给自己添堵,何苦呢。”
元月不屑:“该记在心里的,我一件也不会忘;世子抛之脑后的,我也替你念着。如此,方不负相识一场的情分,不是吗?”
言讫,挥袖进殿。
大殿左右两侧坐满了文武大臣,当中几个眼熟得很,有父亲的同僚,也有父亲的友人,父亲便夹坐在其间,很是不起眼。
“参见皇后娘娘。”群起高呼。
元月不适应这种万人恭维的感觉,学着以前先帝废后的样子道:“平身。”
齐刷刷的谢恩声中,她留心到一个身影,那是位十五六岁的女子,一身儿的藕粉色,打扮得极为素净,容颜清丽,放在人堆里,很是夺目。
察觉到她在打量,那女子盈盈福身,微微一笑,腮边印出两个酒窝来。
她亦回以一笑,正了视线。
一袭赭黄袍的杜阙正坐于殿中央,左手边摆着一把椅子。
“皇后,坐到朕身边来。”他拍拍椅背,长眉一扬。
元月眼皮微垂,长长的睫羽盖住了眸间的不悦。
不紧不慢登上高台,她轻轻落座,腰肢笔直,全程未与横在椅背上的手臂有过接触。
“今日元大人也在出席之列,皇后开心么?”杜阙似笑非笑道。
“得见父亲,自然是开心的。”她看向面前满满一桌的珍馐,讽道:“三位将军领兵在前拼死奋战,此处却山珍海味、琳琅满目,陛下可真是位明君。”
短短一月,周、王、陆三位将军已与敌军交战不下三次了,但战局依旧焦灼,远看不到收复沧州、棣州二城的苗头。
杜阙鼻子里带出一声低笑:“皇后不必太过忧心,朕自有分寸。”
言毕,颔首示意舞姬近前献舞。
她交叠搁在身前的双手暗暗收紧。
真是……一如既往的自负。
舞姬款款而来。软纱轻拂,细腰轻舞,分外赏心悦目。
杜阙提瓶斟满酒,举盅笑邀座下。
元月也随之举杯,笑对众人。
左手边第一排是英国公的位子。英国公两鬓花白,形容瘦削,那双眼却炯炯有神。
英国公旁坐着孙瓒,他自斟自饮着,瓶中琼浆已没了大半,眼光不时在簇簇倩影上流转,看起来很是快活。
元月冷冷挪眼,遥与满脸关切的元嵩对上视线。冲他眨了两下眼表示还算愉悦后,注意力重新回到案上的佳肴上来。
酒盅方触唇,一只手便覆到了手腕间:“不许。”
也罢,不喝也不会怎么着。
她听话地放下酒盅。
长坐无趣,遂扭头向面然薄红的杜阙道:“此处闷热得很,我想出去透透气。”
他似乎真醉了,竟没盘问许多,只道:“当心些。”
她含笑点头,抓住碧春递过来的胳膊悄悄从后殿出去。
后殿紧邻一方荷塘,严冬已过,湖塘里碧中映红,一片春意盎然。
荷叶之下,偶有鱼儿游过。
元月心念微动,提着厚重的衣摆上前两步。
“今儿还带着鱼食不曾?”她侧过头来问碧春。
“带了。”碧春一面答,一面从荷包里捏出一把鱼食洒到她手心,末了又觉得不好意思。
元月笑着揶揄:“咱们后殿那片塘子里的鱼儿,都让你喂熟了,一见你去了,全涌过来讨食吃。”
“奴婢长在南边,打小和鱼虾接触,所以比别人多了解一些……”碧春挠头腼腆道。
“你家在何处?”她捻了于是丢到塘子里,鱼儿结对而来,雀跃争抢着。
碧春道:“奴婢家在青州下辖的一个小村子里,从来没想过能到京城来,更没想过会进宫来,直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离家多久了?”元月故意忽略“青州”二字,似漫不经心问。
碧春掰着指头数了数,回:“还差一个月就满八年了。”
她也屈指一算,有几分同情:“背井离乡这许久,想家吗?”
“一开始会想,慢慢的就淡了,到现在一点也不想了。”碧春笑嘻嘻的,面上却有丝丝惆怅划过。
方打算开口,便听后边有脚步声在靠近,定睛一看,正是席间多扫了一眼的女子。
“臣女赵棠见过皇后娘娘。”那女子恭敬道。
赵棠,也姓赵……
元月有几分意外:“赵小姐可是赵礼部的千金?”
赵棠不卑不亢道:“赵礼部正是家父。”
“赵小姐也来赏荷喂鱼吗?”她了然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