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以为她是在为这根来之不易的求生稻草而惊喜,忙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一出门正撞见这位公子,这位公子就通医理。”
语毕,赶紧搬了个凳子请来人坐下替她把脉。
元月没有抗拒,乖顺地将胳膊送出去,眼睁睁见那人的左手指腹碰上皮肤。
悬而未定的心,慢慢着了地。
非巧合,非缘分,此人,冲她而来。
……是杜阙。
船老大哪能弄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心只念着她的病情重不重,会不会一命呜呼了。
“公子,这姑娘得了啥病?要不要紧啊?”
杜阙收手,沉沉道:“积食,喝服药通一通便可。”
船老大长舒一口气,可转念间,难题又来了:“哎呀,这可遭了!船上没有药材,这茫茫大海的,上哪儿找药啊!”
“每日按两次相应穴位也奏效。”杜阙淡然道。
“那我就放心了。”元月适时接话,“请公子赐教,具体按何处。”
杜阙未立时答,而是转眼看了看船老大,那眼神好似在撵人离开。
船老大怔了片刻,半是怀疑半是糊涂地走了。
久违的单独相处,令元月怔忡无比,暗暗思量他支走人的用意。
“中脘穴,脐上四寸。”疑惑间,一个冷漠而低沉的声音自面具底下送出。
她晃了下神,后知后觉照着他的话在肚子上比画着。
原来是自己多疑,他这回安的是货真价实的“好心”。
看她比对了位置,杜阙又道:“涌泉穴,脚底……”
“这个我晓得,脚底心。”元月截断那后半部分话语。
他点点头,转首告辞。
”……公子,多谢你,两次出手相助。”元月向他已然越过门槛的背影扬声道。
他故意将面容捂得密不透风,摆明了是不愿意在她面前暴露身份,不愿让她为难。
既如此,她自当予以配合,只当他是位江湖侠客,帮她,是为心中正义,无关其他。
对彼此都好。
杜阙的身形微微一顿,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随后,像上次一般,落落而去。
秋分这日,船抵达泉州。
元月依计划于泉州城内休整两日,打听到有一群去京城做生意的客商刚好要在虞州城内收一批货,然后才北上。于是,她出了几两银子的路费,搭人家的车队,赶往虞州。
南边多山,路途不甚顺利,变故频发,幸而车队卧虎藏龙,遇上难题便解决难题,终于三日后,顺利进入虞州城。
杜衡接到她要来的信儿,一早等在城门口,见车队入城,笑怎么也藏不住,忙向探出头来四处观望的人挥手:“阿月,这儿!”
元月赶紧叫停车子,和同行来的人到过谢、告过别,飞奔向路边的杜衡。
友人相见,分外兴奋,各自心中皆憋着说不完的话。
杜衡提议,不急着回去,先找家酒楼,点一桌子菜,边吃边叙旧。
元月满口答应。
“快尝尝,正宗的虞州口味,保管你在京城没吃过。”杜衡把一盘烧鹅推到她手边,笑吟吟道。
元月夹了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品尝,赞不绝口:“肉质鲜美滑嫩,果然上品。”
杜衡又斟满一杯清水,递给她:“快喝一口解解馋,免得再给自己吃积食,闹得上吐下泻的。”
元月脸一红,打了下她的手背:“就不该把这事告诉你,这可好了,后半辈子的小辫子给你拿住咯。”
“什么小辫子,分明是有人对你的一片赤诚。”杜衡弯弯唇,意有所指。
这里的弦外之音元月何尝听不明白,她却是叹了口气:“现在,我没心力思考那么多,以后再说吧。”
历尽艰辛才将过去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丢开来,何苦再重新拾起来给自己添堵呢?
“我懂你的心思。”杜衡表示理解,“你痛痛快快来了,他呢?有没有继续暗中跟着你?”
这倒将她问住了。
自从那日在船上见过面后,他好似人间蒸发了,她却也没过问,平平淡淡收拾东西下了船,冷冷静静随车队到了虞州。
元月摇头:“我再没见过他,或许,他真正释怀了。”
杜衡欲言又止,终究不忍为她徒增烦恼,干脆岔开话题:“我们那个村子,有些偏僻,进出全是陡峭的山路,你才颠簸了好几日,且在城里歇歇再做打算。”
她的考量在理,元月的确身心俱疲了。
“甚好。”
在城里逗留两日,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元月便跟随杜衡深入她在大山深处的另一个家。
她所言不假,路果然不好走,路途不过半,马车便已无法踏入,只能凭双脚开路。
“阿衡,这种环境,你是怎么……”元月拼命兜住心中悲观消极,强颜欢笑道。
杜衡抹了把热汗,满不在意道:“你别光看底下的路有多难,放眼瞧瞧这遍山的风光。京城繁华,可难觅此等美景。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元月驻足,深深吸入这满是清香的空气,心间的浮躁渐渐平息。
“是我目光短浅了,走吧。”她说。
当太阳渐有西垂之势时,杜衡遥遥一指点缀于翠绿之中的点点颜色:“那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