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拿指尖摁住纸张,打断她的话:“你从哪儿得来的信儿?”
阿衡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对这些事这般了解?
杜衡垂眸轻笑:“你不光小看了我的能力,也小看了银子的能力。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她却松快不起来,还说什么帮不上她多少,她就知道,一旦提出来,阿衡必定会劳心劳力替她操劳的……说到底,还是连累了阿衡。
“你可别打还我银子的主意,否则我会翻脸的啊。”杜衡推开她的摁住纸张的手,“好了,说正事。如果此人真有那么大能耐,倒是可以考虑收买他,由他送你们离京。前提是得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日子。”
杜衡单手托腮,黛眉微蹙,突然,她拍桌而起,眼里蓄满了兴奋:“我知道了!就定在举行立储大典的前一天!那天杜阙定忙得晕头转向,而且随意出不了宫,即便发现什么风吹草动,一时也追不上来。一旦开了船,出了京城的地界,任他是太子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了。”
杜衡捻起拿张纸不住踱步,口里念念有词:“我明日再跑一次,好好试一试虚实。”
“……阿衡,谢谢你。”杜衡为她的事而兴致冲冲的模样让她分外愧疚,啪嗒啪嗒开始滴起泪来。
杜衡最看不得人哭,尤其是元月哭,因此少不得好言好语哄劝,幸好往日哄得多了,渐渐悟出一套心得来,没多久便劝住了。
就坐船出逃的计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谈了一阵子后,缀锦走进来提醒:“快午时了,曹平该等不耐烦了。”
元月抬头一看,双目正对上直射进来的阳光,她忙闭上眼,同时拿手挡在前面。
“既如此,你先回去吧,免得叫人多心。至于这个原老板,交给我了,有消息了我想办法通知你。”杜衡很是体谅她的难处,仍将纸叠好塞回衣襟内侧,然后推她到梳妆台前坐着,拿胭脂水粉为她补哭花了的妆面。
惦着外头还有个碍事之人等着,杜衡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不消一盏茶便已大功告成,半点也瞧不出才哭过。
元月的心里同样有杆秤,执手同她相识一眼,领着缀锦离开王府。
曹平的态度恭谨到查不出任何端倪,这让主仆二人放心不少。
不咸不淡过了一日,元月叫曹平来照惯例询问几句杜阙在宫里的情况,曹平也一五一十答他如何如何,总之还是那句话:她耐心等候即可。
过场走了,便该进正式的话题了:“他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这偌大的府邸感觉冷冷清清的。明儿我想回家看看父母,同父母吃顿饭,天黑就回来。我知道,他不愿让我乱跑,怕我出事,才让你跟着我。我呢,也不愿让你难做。这样,你往宫里递个信儿,看他怎么说。他若同意,我便去,不同意也罢。横竖这么久了,我都快习惯了,再多捱几日也算不了什么的。”
曹平的脸透出几分不自然的红光来,嘴上却不肯松口:“……您言重了。不过,奴才还是得问过殿下的意思才敢答复您。”
元月暗暗冷笑,不愧为杜阙精心培养的奴才,当真衷心。
“这样罢,我亲手写一封信,你尽快送到他手里。待他看过以后是什么态度,你再回来告诉我。”饶心里不痛快,也耽误不了她面上如沐春风。
曹平没有不乐意的理由:“奴才明白。”
说写便写,元月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两张纸,措辞造句尽量楚楚可人。
先诉说这段日子以来自己有多么担惊受怕;笔锋一转,说明经过这两个多月来的冷静,已想通了,不再执着于过去了,打算好好过日子;最后点出想念父母的主题。
他三番五次逼迫她,不就是为了磨掉她的锐气,好叫她安安心心做那笼中雀么?
哼!只要能达成目的,陪他演演戏又何妨。
停笔之后,又不厌其烦从头到尾检查、修改好几遍,这才交与曹平。
一个时辰后,曹平满面笑容归来,将杜阙的意思原封不动转告元月:“殿下说:‘她果然能放下过去,固然是件好事,我也不会亏待她。这段时间她受的委屈皆因我而起,我又抽不出空来向她赔罪,她想回去走走,我有什么理由阻拦。但有一件事你务必要记清楚,我不在的日子里,你给我保护好她,但凡有一点儿闪失,我拿你是问。’”
说罢,曹平摆出一副无奈的神情。
元月淡淡的:“他的心意总是要以牺牲别人为前提。”
口口声声说在意她,到这时还不是被权势牵住了脚。
他看中的,一直都只有权力,她,仅仅是他用来遮掩自己勃勃野心的工具罢了。
但天无绝人之路,最起码他现在腾不出功夫来日夜盯着她,是以目前为止计划实施得还算顺利。
倒也不枉费她硬逼着自己写下那封令人作呕的信了。
如此想着,波澜不惊的眸底漾出丝丝笑意。
*
回元府前夕,宫里相继传出太子被废与高美人病逝的消息来。
元月闻之一惊,手里的碗滚落,粥四溅开来。
缀锦急蹲下去捡四分五裂的碗,捡着捡着坐到地上将脸埋在双膝之间呜呜咽咽。
元月本不欲落泪,却也被她带着低声啜泣起来。
幸好方才把素云打发去厨房取芙蓉糕去了,故而主仆俩双双垂泪的光景暂不曾被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