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祖孙父子之间的感情,反而要更纯粹一些。
皇祖父,他或许也是重情的。
弘晳说:“玛法,让孙儿把阿玛带走吧。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孙儿照顾他,让他静静的养身体,或许还能有好转。阿玛还是太子,只是远离京城,与这里的人事都不再有任何的牵连,他或者能好起来的。孙儿愿意侍奉在阿玛身边。孙儿可以什么都不要。”
但是真的无法眼睁睁的再一次失去父亲。
康熙哽咽:“你这话,说的叫朕心痛。”
他怎么可能放太子走?怎么可能放弘晳走?
可是不放……若太子真的……他如何承受?
康熙挥了挥手,说:“你先下去吧。不要出宫。去守着太子。朕要好好的想一想。”
弘晳依言退下了。
太子还在昏睡,还是气息微弱的模样,却还算是平稳。
雍亲王见弘晳两天没合眼,强制让人带着他去了东三所休息,太子这边便是他在守着了。
太子有那么一会儿清醒的时候,见了是雍亲王在跟前,雍亲王见他醒了要去禀报康熙,太子轻轻摇头,不让他去。
“皇父尚未有决断。别去寻他。让皇父好好的想一想。”
雍亲王转头又坐下了。
细算起来,雍亲王跟着太子也有些年头了。他见到过太子意气风发的时候,如今太子这样,他心痛又心酸。
先前顾不上也不敢说,这会儿见了人,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胤禛说:“二哥若好好休息,或许也不至于此。二哥为了弘晳,真要将自己都搭进去吗?”
太子是真拿胤禛当手足兄弟的。兄弟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很多事他不说,胤禛应当也都猜到了。
太子轻声说:“若易地而处,你是孤,你会怎么做呢?”
“弘晖八岁那年病重,咱们把他救回来了,你那么高兴。若是弘晖真的有什么万一,你该有多心痛啊。父母之爱子,都是一样的。”
“孤与弘晳如今的境地,若再往下,就是深陷被动的死局。死局,唯有以死破之。孤远遁边地,是为孤也是为弘晳挣得一线生机。待孤走后,老四,你要替孤看护好他。不能让人欺负了他。”
太子提起弘晖,胤禛就明白了。
弘晳虽非太子妃所生,可他已然在太子心中是最重要的儿子。
胤禛简直不能想象,如果弘晖这个他看重的儿子真的病死了,他该有多疯。
胤禛不问其他,他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在太子身边轻声说:“二哥,你放心,谁欺他,我就和谁拼命。”
“等有一日,我们……总能再将你接回来的。”
太子浅浅一笑:“好啊。”
康熙终归还是见了那些人。
一直避而不见,这不是个办法。
太子尚未断气,可后头的事都要有所准备,若无事当然是好,若有事,提早有所准备,也不至于临场忙乱。
康熙头昏脑涨的,还要处理太子的丧事准备,他强忍悲痛,事事都要如意,都要高规格。
为这个还要和大臣扯皮。
八旗勋旧趁着这个机会疯狂反扑。
这个人进言,说太子表疏是违制,太子不能够这样。
那个人说,皇孙弘晳尚未有子嗣,不能选定为皇太孙。
又有人道,皇上还有好些个皇子阿哥,纵然太子病逝,也不应当在皇孙中择后。而是应该在几个成年的皇子阿哥中选定一位为皇太子。大家共同推举,这样更显朝廷公正。
七嘴八舌,各有各的说法,却没有人一个人问一声太子如何了。也没有人体会顾及康熙将要的丧子之痛,都在告诉他不可,不能,不许。
为什么不可、不能、不许?
康熙当初做了那么多的决策,他们总是这样,不可不能不允许。
立太子如是,撤藩如是,收/复taiwan如是,桩桩件件,他做错了吗?
康熙几乎可以想象,如果太子真的出事了,这些人将来会如何的逼迫他,要他按照他们的意思行事。
太子还没死,他还活得好好的,他们就已经在暗中想要推举联名举荐新的皇太子了。
他们以为,这还是四大贝勒共政的时候吗?
他亲立的皇太子,是他们想废就可以废的?
如今西北将要有战事,这会儿不是撤藩的时候了,西北之事不会影响整个大清的政局,但朝廷动荡,绝非好事。
趁着这个机会,怕是去西北的直亲王也要动心思了。
若是太子没了,又不曾有新的承继人,那么接下来,他们只怕会真的要逼迫他选立他们看中的人了。
那这么些年,他费尽心思的抑制旗权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那将来想要改置八旗,又从何谈起呢?
他不决断,太子必死无疑。他若是满足了太子心愿,或者太子尚有一线生机。
罢了。当初这些人伤弘晳甚深,若他再不处置,只怕将来将这些人惯的都要剑指帝王了。
“够了!”
康熙抽出御案旁的天子佩剑,将写有太子丧事预备的奏章砍了个稀烂,对着明显被震住了的群臣说,“朕已决意,立皇长孙弘晳为皇太孙!”
无视众人呼喊不可,康熙让梁九功去传旨,他则大步往毓庆宫去了,他要亲自将此事告知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