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拿几床褥子来,先安置吧。”也好给她点时间仔细查查。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塞北,她总还是有别的路子的。
这座院子整体不算大,因着只是暂时落脚,故而越雎的屋子与纪黎隔的并不远。
夜色如水,初春的风轻拂草垛,一派静谧景象。
稍作安置后,出于礼数,越雎前来感谢她。
“明日一早便要赶路,就不打扰越公子了。”寒暄几句,纪黎摆摆手。
说着往庑廊退了几步,然后又站定了,“我有个疑问,不知能否请你解答一二。”
又见她抬眸,定定地望了过来,“越公子可否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雎生性聪慧,席澈于他又有救命之恩,故而他是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卫振那帮人耳濡目染,对于纪黎这种扰乱席澈心智的女人,里里外外皆是很看不上的。
毕竟北狄草原上,女人多是男子的附庸与其尊贵身份的证明之一。
像席澈这样的强者,自然得有更多的美人相配。
加之文化的不同,若是派那帮子人来,怕是会出乱子。
故而这次要派个人来保护纪黎,他索性主动请缨。
越雎假装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只是勾唇一笑,略带礼貌道:“纪小姐的意思在下不明白。”扣着扇子拱了拱手,“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只心底默默赞叹她的敏锐心思。
其实,说是保护,内里监视的意味更重。
他被告知任务时,便迅速察觉到了这一点。
想到几月前,席澈默认的态度与颇为放松的神情,心下又是一叹,顿了会儿,补充了句,“如果真有什么事情,纪小姐…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才对。”
纪黎听了这话也只是浅笑,又笑着交谈了几句便告别。
问不出来那便不问了,横竖也没意思。
总归日后她会亲自查明情况。
……
北狄。
席澈沉默地骑着马,缓缓往大营回。
他的脸上渐渐褪去了温柔的伪装,变了样子。如果硬要说的话,更像是野兽的凶狠与阴戾。
倘若可以的话,他宁愿这么一直自欺欺人下去,纪黎对他尚且有几丝关心与在意,也愿意和他这么演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他太贪心了。
从前的那些好,太过于稀薄,以至他走至如今,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确认。
靠着那点儿卑微的回忆来活,在阴暗角落里苟延残喘。
不过…那是懦弱者的做法。
既然她不愿意,仍旧与那人一道,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抓不住心,那便抓住人。
日后登基,将她囚锁深宫,供他一人索求。
如此,她便只能喜欢他一个人了。
席澈缓缓闭上眼睛。
初春的风尚且凛冽,丝丝缕缕拂过面庞,还有几分寒意。
日薄西山之际,淡红的霞色浸满大半边天。
淡淡的光晕坠入少年人的眼睫上,消融掉了他周身的几丝冷凝气息。
翻身下马,一路进了帐内。
嘈杂的叫嚷声陡然一静,停顿两息后,又再度热闹起来。
大都督格尔律坐在上首,乌色的貂皮垂在身侧,正在擦拭着一把铁弓。
似乎正在听旁人说话,微侧着脸,一双浓眉之下,紧抿的薄唇向上翘着,微眯了狭长深邃的双眸。
望人时,就似苍鹰不屑利爪下的一只小麻雀,眼神凌厉的让人不寒而栗。
席澈熟视无睹,径直走向座位,“都督。”
男人这才放下弓箭,朗声笑了两声,“来,这杯酒我先敬贤侄。”他将酒一饮而尽,冰冷的眼眸微微眯起,“待贤侄凯旋归来,本督定要好生嘉奖一番。”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席澈明白格尔律的意思,是想和他结亲。
毕竟绑住一个人最快的方式,便是联姻,只有结了姻亲,对方才会真真实实地把他当做同一条船上的人,所谓的一家人。
从前他还有些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如今,却也能很快反应过来,举起酒杯,“定不负都督所托。”
他的面容冷淡,语气也没什么波澜,格尔律瞧着,心里却愈发满意。
保守派闹得越凶,此子便越能为他所用。
届时,送这些老顽固去见阎王不过是时间问题。
中央处的篝火噼里啪啦,边缘处有几个侍女在煮茶。
北狄草原上特有的茶,丢了茶块进去,再加些调料,咕嘟咕嘟地在火上炙烤着。
席澈抿了一口,熟悉的香味顷刻间盈满鼻腔。
他虽酒量尚佳,可并不喜饮酒。
很多时候,酒精刺激味蕾,只会引得人愈发贪杯,而后失控。
少年的目光扫过那弓箭,停顿两息,又喝了口热茶。
彼时他骤然接管了军权,部队里士兵们不乏不服他的人,他们站在台下,眼里的轻蔑挡也不挡。
虽未明言,可他知晓,这里面也有眼前人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