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恭敬地应了,她才堪堪收拾好出门。
纪黎去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大约是干的密谋这一类的行当,故而她也是一席深色,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紧紧藏在暗色的惟帽下,一丝一毫也未露出。
皇子府内,谢允丞似是料定了她一定会来。
几乎是纪黎一到地方,就来了个侍卫恭敬地引着她去正院。
月色如水,她到了地方却迟迟没有进去。
正有些踌躇,身前的乌木大门“吱呀”一声便打开了。
退无可退,她只好抬步走了进去。
四周并不太亮,昏蒙地照着不远处的高大男子,他的轮廓在暗调光线中隐隐有些模糊不清。
屋内只点了小几盏灯,烛火跳跃,两人模糊的乌影朦朦胧胧被映到墙面之上。
如同一方小天地与这屋外的世界完全隔绝。
明明隔得有一米多远,可他的影子却是压着她的。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纪黎光看着影子,就觉得扑面而来都是男人熟悉的冷冽气息。
谢允丞站在那动也不动,察觉到她来,远远俯视着。
他的目光极其沉静,又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一眨也不眨。
他固执地望着她,眼底像是有层旋涡,深不见底。
久到纪黎都有些困惑,冷淡出声,“臣女纪黎,请四皇子安。”
被这清明冷肃的视线注视着,她便无形中会想到那些不好的,黑暗的过去。
绯红的唇紧抿着,吐出的话也透着冰彻入骨的寒意,如冰珠落地,一字一字直击人心,“殿下费尽周折喊我来,是要做什么交易?”
“交易?”
“我不这样,你怕是不会来见我。”他语气平常,可话语间微微显露出的熟悉与怀念之意却是做不得假,“我了解你,纪黎。”
眼前的男子从始至终,仿佛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说话时的语调和神态都给她一种无声的证明。
前世与当下的场面相互拉扯。
窥见屋内影影绰绰的烛光,眼前人的身影与漠然的新帝渐渐交叠。
她的思绪有些飘,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那座森冷的宫殿,束手无策地等待结局的降临,等待纪家的覆灭。
一时间,也没再说话。
倏地,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抬眼望他,“你...?”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
谢允丞没有丝毫意外,想到先前暗卫回禀的话,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眉梢微挑,“真是...许久未见了。”
“如你所想,我的确能保全纪家。”他凝视着纪黎,语气也带出几丝疑虑,“阿黎,你难道不好奇...我父皇为何会突然召你父亲回京吗?”
一字一句恍若魔鬼的低语,“你猜猜看呢?”说这话时,面庞之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你疯了?!”她有几分不可置信。
“我不觉得是我疯了,只是...我想要的太多。”
从前他未能妥善处理好这几者之间的关系,如今则尚有余力。
纪黎与他对视。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可宽大的惟帽与裙摆之下,身子仍是不自觉在发着颤。
侧面的手微微低垂着,带了点力攥住裙边。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她不懂。
纪家不会阻拦他的登基路,各自安好,不也是很好?
“我知道你存了利用我的心思。”眼前的人语气寡淡,转头说起另外的事情。
仿佛只是吐出了一句平常的话语,“不过,这不重要。”对象是她,利用不利用的,他本也不在意。
他的手伸在桌上,指节修长,掌背宽大,烛火映照下,整体骨感又漂亮。
此时敲打着案几,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
不过现在,她却是无暇去看。
手心紧握成拳,继续听着谢允丞说话。
“我若不这样做,你怕是不会来京都吧?”虽是问句,他的语气却是肯定的,语调亦没有丝毫起伏,反问她,“你看,现在你不就来了?”
纪黎第一个来见的人便是他。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底就有种隐秘的欢愉。
谢允丞抬眼望人的时候,墨色的眼睫下,略带浅褐色的茶色眼眸,仿佛两汪寒潭一般。
清幽,冰冷。
一如前世的许多次,他都曾这么看向她。
当下歇斯底里的狂热显然不太适合他,纪黎忍不住出声嘲讽,“你如今这幅模样,怪可笑的。”
早些时候,这确实是她心中所想,但如今不是了。
“我来京都,也不是因为你。”她道:“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脑补。”
他听了这话再度抬起头,那双眸子又变得黑沉沉的,在夜色中闪着莫名的光,像是一只欲要择人而吞噬的猛兽,“那是因为谁?那个荒蛮之地的野小子?”
面上笑意丝毫未减,眼底却一丝温度也无,“那他该死。”
......
瑟瑟寒风中,席澈隐在廊下某处,垂下眼,仔细看着地下覆盖着的薄薄几层白雪。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