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谢允丞淡淡道,有几分不加掩饰的冷然与上位者的漠视。
说完他转身进屋,不再理会这些。
却还没走几步,身后忽地传来一声抽泣声。
被雨水声掩盖,让人有几分听不真切。
他余光一瞥,脚步并未有半分停留。
自身旁的箭篓里抽出一只箭,坐在马匹上,缓缓地搭弓上弦。
箭尾弓处发出细碎的白雾,喷在他脸侧——
那张脸沾染了还未完全消失的水汽,愈发显露出几分凌厉的英俊。
下一刻,他手挽长弓,箭便如霹雳惊鸿一般,“唰”一声射向那小僧弥。
阿霖躲闪不急,只觉得喉头处传来一阵凉风,接着便是剧痛袭来。
连着片刻前被审问的那抹疼痛一道。
温热的血溢到胸口,如墨般大颗落下,洒落在地上,染红了雪白的积雪,与斑驳的细雨渐渐融合。
寒风穿堂而过,寺庙内的宁静似乎也被这一箭给一下子打破。
谢允丞面上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却无端散发出一股危险气息。
杀人这种事,他早已轻车熟路。
周边的侍卫们实则都是他手下的死士,自然也是见怪不怪,顺势上前把尸体拖下去处理掉。
席澈原先住过的屋子与这里离得不远,长久没人居住,已经有些落了灰。
纪黎带人走时的阵仗不算小,因而主持做主留下了这间屋子,想来是以防万一。
谢允丞推开门,大致瞅了几眼便意兴阑珊地移开了目光。
转头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缓缓凝望着这屋,许久不发一言。
良久,仍是那副冷淡模样,淡淡吩咐,“烧了。”而后才离开。
......
边塞,纪府。
宋莹与徐则栩早早便得了消息候在门口,见两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两人才安下心来。
纪云山短暂说了两句后便转头看向纪黎。
他甚少这般。
目光仿佛透着别的深意,细细打量着自家女儿。
两人分明没有交谈,纪黎却一下读懂了这一眼的意思,径直跟着纪云山去了书房。
离家这段时日,府内一切都被宋莹打理地很好,书房一切如旧。
屋内,炭火暖呼呼的,纪黎刚一进屋顿时就觉得身上的寒气被驱散了大半。
案几上摆着一碟玉露糯米糕,精致的花纹点缀。
是小厨房方才才端来的。
纪黎有心想借此缓解一下父女两人间冷凝的气氛,拿了块糕点,递上前,“父亲,您尝尝。”
纪云山却只是缓缓凝视着她,顿了几息,转而拿起了桌上的茶盏,轻啜了口热茶。
那双眸子饱经风霜,似乎能直直穿透人心。
良久,到底是不舍得和自己千娇万宠带大的女儿生气,缓慢地长叹了口气,抬手拂过背褥上铺着的软毛。
这是上好的狐狸毛,席澈偶次猎得后送给纪黎,便被她做主做成了垫套。
纪云山有些漫无目的地轻轻抚着,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安抚迷途的野兽,也像是在宽慰自己。
他也说不出此刻自己心中是何感受,但起码能平安回来,亦有机会将一部分实力握在手中。
或许,当下昏暗一片的朝廷,是该要洗牌了。
可...他明明只是为自保。
为何陛下不信,自己的女儿也有事情瞒着他?
“黎黎。”
纪黎听见纪云山唤她,下意识便抬眼去望。
男人靠坐着,人到中年,又经历这般事情,他的背已经有些微末的佝偻。
屋内的紫金香炉散发出袅袅白烟,檀香混着木香,颇为好闻。
心烦意乱的时候,很快便能让人平静下来。
纪黎:“父亲...”她有几分不忍,语气亦是流露出几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脆弱。
只有在亲人面前才会流露的易碎情愫,在此刻隐秘展露,“您...”
“如今,为父只希望你平安。”过了很久,纪云山才再度开口,“无论是什么事,三思而行,或者...也可以问问我和你母亲,不要一味地一个人去做。”
明知她在隐藏什么,纪云山却只是不轻不重地提醒了一番,并没有要戳破的心思。
每个人都有想要保守的秘密。
拥有秘密,也是一种成长的见证。
他只是恨自己,没有保护好纪黎...
权利也好,金银也罢,他从未有过很深的执念。
那些东西不过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而已。
他一生所求唯有边塞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我朝昌盛万年。
帝王的识人不清,深重疑心,又或是那些风言风语,桩桩件件都犹如一根尖刺,戳破了他的幻想。
事到如今...竟只有他从未渴求过的权利才能保全他们一家。
皇帝,这是在逼他做选择。
抑或是,在为未来的太子铺路。
唇边的一抹苦笑像是在为自己这么多年的效忠哀悼,“...万事,你自己才是最要紧的。”他不是那种不懂变通之人,可,他也做不出违背帝王之令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