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像是束之高阁的盒子一朝被意外碰开。
“认识。”纪黎不想瞒他,或许是先前欺骗席澈的愧疚心在无限蔓延,说着说着竟带出了几丝不明显的解释意味,“我…做过一个梦。”
这话听起来实在有种庄周梦蝶的离奇,也更像是什么神话故事的开场,弄得席澈好一会儿没有开口。
目光始终注视着对面的女子,温和又热烈。
明明是极其反差的情愫,却能在一个人的眼底矛盾地呈现。
他意识到纪黎似乎是要告诉他什么,整个人又恢复成那副无害的青年模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可怜劲,问道:“姐姐…?”一派乖巧下,隐藏的却是无尽的暗涌与戾色。
尝试着用她以往所熟悉的模样,像等候主人的小狗一般,道:“你说。”
纪黎停了下,继续道:“我在梦里…和他草草成婚,度过了这一生。”关于和谢允丞的过往,她潜意识地在席澈面前一笔带过,“至于这梦…梦的前半段,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这个梦很真实,真实到就像是…像是上辈子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她的话里带了几丝求和的意味,语调亦是带着点喑哑。
细听之下,还能窥探出几缕哭腔,“到了后半段,我闭上眼之前,最后见到的人…反而是你。”
“从来没有碰见过的,陌生的你。”
纪黎一向知道眼泪的作用。
某种情况下,它可以算作是女子的武器。
无数女子可以通过这些眼泪取得捷径,抑或是换来怜惜。
同样地,也会有更多的女子,不依赖于眼泪。
以前,她总是对此嗤之以鼻。
现下,却是不由自主地带出点类似的意味。
她原以为,自己是不需要眼泪的。
可两人间的距离这么近,近到彼此的温度和气息都触而可闻,近到那双清冽眼眸中丝毫未变的情意依旧清晰可见。
直到这一刻,纪黎才发现,她也是有眼泪的。
对于席澈,她是后悔的,想要弥补的。
那绝非是她的本意。
她的眼泪不为别的什么,反而更像是一种情不自禁的感情流露。
纪黎甚至不敢去想,为何席澈又回来了。
北狄内部战乱不断,初崭露头角却又不声不响地跑回来。
在这个时间点…
行色匆匆地赶来见她。
实在是…
少年人身上风尘仆仆的风霜气息做不得假。
携带着那些仅被草草处理几下的新伤旧伤,还有眼底的那些红色血丝。
桩桩件件都在表达一个信号:他在意自己。
比她从前猜测过的更甚几分。
纪黎是对感情有那么丁点的迟钝,但也并不完全是什么木头脑袋。
对方的台阶已然递到了这里,她自然也能好好接住,“所以…梦醒之后,我第一眼又见到了你。”
察觉到席澈视线投注,镇定地与他回望,“…我承认,最初是有利用和试探的心思,可后面的关心与爱护,也是出自我真心的。”
时隔许久,再说出这些话时,她内心的酸涩依旧。
但也有了更多的确定和欣喜。
光是席澈这么不管不顾地回来找她,便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就像很多时候,永远有一些东西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更要看的是对方如何去做。
如今,他早就告诉她答案了。
对面人的声调又变得更低沉了几分,像是在刻意压抑着,但唇角却是压也压不住,“我自是知晓…出自真心。”
他边说着,猛地起身去点烛火。
下一瞬,微弱的光晕便应声亮起,晕染至这一方小天地间。
骤然的光亮让她有几分不适应。
更没想到自己试着解释了这么多,对方却只能听到那么几句。
她下意识微阖着眼,心里盘算着观察下对方的神情,好再说些什么,缓解几分。
谁知下一刻,手却倏地被牵起。
纪黎一愣,情不自禁地跟着抬起眼睫——
入目便是那张有些熟悉的妖冶面庞,全然占据掉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不自觉地鼻尖有些发酸。
他似乎又变高了点,面上依旧显露出几丝苍白。
只是这次,不是那种营养不良的菜色,是他本身白皙的肤色。
眼角处的那颗小痣微泛着红,坠于脸颊一侧。
另一侧,一抹暗红的血痂还未完全愈合。
在大脑都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的气息便已将她整个人牢牢包裹住。
随着靠近,他面庞上的出色五官与眼眸里的情意都跟着具象化,直直闯入她的心底。
窗外的月亮似乎也变得更亮了些,一轮明月藏在素素雨幕中,洒进屋内,勾勒出两人隐带交叠的影子。
席澈看着面前不知陷入哪段回忆的人,语气缓和了几分,“那现在呢?”
“什么?”纪黎带着几丝无措道。
“现在,也还是真心吗?”她说的那些话更像是骗小孩的神话故事,按理来说,席澈本是不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