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温寂言如今根本腾不出手去挡这支箭。
素来迟钝的少女头一回反应如此灵敏,她当机立断从男人怀里直起身子,义无反顾地紧紧护在他胸前,再度闭起双眼。
她想,她早就活不久了。
她才不怕呢。
□□一声响彻云霄的嘶鸣炸起,黎婉只觉得一阵剧烈的旋转,刹那天旋地转,力道大到几乎将她甩出去,一只手紧紧按住她的腰。从未有过的心慌瞬间盈满心脏,她睁大眼睛看向周围,黑衣人正捂住脖颈倒在地上。
方向变了,马匹的朝向原本不是在这边!
那支直冲胸膛而来的箭岂非……
她脸色煞白,满眼通红地去摸男人的后背,慌乱得如同下一刻就要碎掉。
直到在温寂言背部摸到那支箭矢,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颤颤巍巍收回双手,望着满手黑色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
温寂言中箭了。
“别乱摸,把你的手都弄脏了。”他低声安慰神情僵硬的少女,语调温柔得如同春日和风。
黑衣人们乘胜追击想要取下宣嘉帝性命,全部被已经中箭的温寂言一一挡下。
正在战况胶着之时,淑妃骑马而归,手里正掐着逃跑的俪贵妃脖颈,大喊:“尔等再不住手,我就让你们主子的亲闺女血溅当场!”
俪贵妃急着大喊:“住手都住手!本宫不能死!”
仅剩的黑衣人举棋不定,最终一个看似首领的人率先撤离,其余人跟随他刹那间消失在山林中。
混战结束。
宣嘉帝从地上捂着伤口爬起来,几乎失去全身的力气,虚弱道:“进城……找大夫先医温太傅……”
……
血腥味儿传遍千里,金雨山庄乱成一锅粥,满城的大夫都被紧急请到此地医治伤患。丹贵城的县令得知圣上在他的地盘遇刺险些身子一撅晕过去,急急忙忙在外叩首请罪,险些将脑袋嗑破。
天边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潮湿之气惹得人心慌不安。
宣嘉帝包扎好伤口后便体力不支昏睡过去,淑妃安顿好圣上来到温寂言的门前,两个小丫鬟正守在门外抹眼泪,里面也不知是何情况。
她着急上前问:“太傅伤势如何?”
桃喜哭得眼睛都肿了,抽噎半天说不出话,旁边的杏留道:“大夫说箭伤不深未伤及要害,只是……只是那箭镞上浸了毒,恐怕……”她已然说不下去,默默把头埋了下去。
桃喜急起来只晓得哭,淑妃拍了拍小丫鬟的脑袋,以做安慰。
淑妃缓步来到门前,清楚听见里面传来大夫的叹气声:“这位公子所中之毒老夫从未见过,要不还是另请高明吧,唉。”
“老夫无能无力。”
黎婉趴在床前拽着温寂言的手,神情几乎麻木,这不知是今夜请来的第几位大夫,已经数不清了,每个人的说辞都一模一样,此毒难解,夫人节哀顺变……她要如何节哀。
她不要节哀,她只要温寂言。
她双目无神,僵硬道:“继续找大夫来,继续。”
“夫人,全城的大夫都在此地了……”
“我不信,去找!再去找啊!”她控制不住地吼出来,似乎只要还有大夫能来,温寂言就还有救。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咳咳——”
榻上紧闭双眼的人突然发出咳嗽声,黎婉见状攥紧他的手,语调抖得不成样子:“子鹤……子鹤你别吓我,我胆子很小的。”
“我都还没死呢,你怎么能……”
榻上人依旧无声无息没有回应。
魏刀包扎好伤口后一直坐在地上,目光直勾勾盯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他从小到大头一回见自家主子受如此致命的伤,方才那些大夫的话听在他耳中如同噩梦。
为何躺在那里重伤不醒的人不是他!恐惧如同贪婪的野兽将他吞没殆尽,他不敢想假如真的出事该怎么办……
他努力调整情绪,对黎婉道:“夫人你别担心,主子他早就猜到此番来墉州不会太平,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的……”
他不知是在骗黎婉还是骗自己。
“说不定……说不定还有转机,您别把身子急坏了,主子他会伤心的。”
黎婉低着头不发一言,整座屋子死一般沉寂。
魏刀撑着身子爬起来取过温寂言穿的大氅,轻轻盖在黎婉的肩头。
熟悉的味道将她环裹,可是……为何一丝暖意都没有。
她缓缓抬起脸,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间屋子装扮很不寻常,不似厢房。
大红的床帏锦被,锦绣鸳鸯双枕,桌上摆着成对龙凤双烛,满屋挂满红绸张灯结彩,倒像是间喜房。
魏刀见少女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低低解释道:“前两日在粟州落脚时主子曾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墉州,特意在众人赶到前布置了这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