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三州舆图丢失,流落民间,我们曾经苦寻多年。后来得知,图纸被英国公纳入了府中。”
云舒放下酒杯,慎重道:“我想请问卫姑娘,那份图纸究竟去了哪里?”
卫姝瑶思绪急转,半晌没有吭声,心底琢磨起一桩旧事来。
传闻,肃慎国国主归顺大魏时,将三州舆图进献于魏高/祖,以示诚意。此后这份舆图一直交由皇储保管,直至长公主不慎遗失此图……
昔年父亲如何得到那份舆图不得而知,为何被朝臣鉴为假图也百思莫解。
但卫姝瑶能确定的是,既然近百年来,大魏皇帝都没有将三州舆图归还与肃州云家,自然有帝王的考虑在。
至于个中缘故,她倒是真的无法深究,也想不明白的。
云家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想从她这里拿走舆图?
卫姝瑶沉思了片刻,轻声道:“此事恐我爱莫能助,我兄长出征时,拿走了那份舆图,他身死沙场……”
于是,便把当初与谢明翊说的托辞重复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她能亲自画一份的后续。
谈及兄长,卫姝瑶不免心绪低落了两分,嗓音也暗哑下来。
云舒哪里会错过这样的细枝末节,眼睛登时一亮,说:“那只要找到你兄长,舆图便有望拿回了?”
卫姝瑶彻底愣住,错愕地看着她,“您说什么?我兄长早已经……”
不等她话落,云舒急急打断了她,“卫姑娘,你没有想过,你的兄长可能还活着?”
卫姝瑶如遭当头一棒,脑子突然懵了。
其实她也曾暗地查过,众将士确实无人得见兄长尸首,只找到他的佩剑与外裳。是故,她心中确实一直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直至那日诏狱相见,父亲让她北上去河州,将那点希望浇灌得愈加茁壮,似泥土里蠢蠢欲动的嫩芽。
卫姝瑶攥紧了手,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忽然又听到对面开了口。
“卫姑娘,你不觉得,太子殿下近来有些奇怪么?他有没有做一些无法理喻的事情?”
云舒摩挲着酒杯的手指微顿,“比如,让你涉险……?”
卫姝瑶垂着眼,眉心轻蹙。
她从来不会去细究谢明翊行事背后的动机,但若说奇怪——
让她来做线人确实有些难以理解。
卫姝瑶心中忽然泛起了奇怪的感受。
按谢明翊一贯警觉的性子,完全可以轻易解决北狄细作之事,为何偏偏要让她出面露头?
她想起来,春搜时,北狄细作残忍杀戮了无辜民众后,逃窜多时,他也能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这般雷厉风行,麾下能人必定不少,怎会突发奇想,依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来寻细作?
云舒看见卫姝瑶终于露出两分动摇神态,盯着她的眼,认真道:
“你兄长还活着,但太子殿下却没有告诉你,你没想过是何缘故吗?”
卫姝瑶呼吸一滞。
是啊,若是兄长还活着,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就算告知于她,他分明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她的命都攥在他手里……
“你真的,了解沈奕吗?”云舒低声哑语。
卫姝瑶终于忍不住抬头,道:“你想说什么?”
“我并无他意,只是有句话劝你,防人之心不可无。”
云舒忽地起身,行至她身前,俯下身,低声道:“沈奕不会杀你,但这并不代表,不会杀你的父兄。
“而你,则是最好的诱饵。”
卫姝瑶紧抿的唇张开,她粲然一笑,望着云舒,道:“多谢云姑娘好意。”
她站起身,放下毛毯,再次道谢。
接着,声音铿锵道:“只是,我信他。”
言罢,她径自离开了。
云舒望着卫姝瑶远去的背影,伸手再去倒酒,却发觉酒壶已经空了。
她摇摇头,似是颇为惋惜。
云舒摩挲着空空如也的酒壶,若有所思——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拔除了。
卫姝瑶心事重重地出了湘君洞府,回了凌霄阁。
与云舒的这场会晤实在不愉快,处处透着令她惶恐不安的细节。
她不想深思,晃了晃脖颈,便觉得颈上传来细微的刺痛。
卫姝瑶抬腕,轻轻摸了下脖颈。
是今日云舒带她逃脱时,她身上的饰物硌到了她的脖颈,留下了一道青红的印记。
云舒究竟……要做什么?
她不由得回眸,盯着那处清幽小院,愣了一愣。
卫姝瑶叹气,正要转身,手腕冷不防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猛然攥住。
卫姝瑶瞳孔一缩,对上熟悉的清冷漆色眼眸。
谢明翊站在她身后,眸色深深,紧扣着她的手腕。
他逆光而立,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却从那紧绷的下颌和轻抿的薄唇中,明显察觉到他的不悦。
“怎的久久未回?”他低声发问。
卫姝瑶脊背莫名起了冷意,音若蚊蝇,道:“云家姑娘留我叙话……”
谢明翊盯着她,半晌,唇边才勾起些许弧度,嗓音温和了两分,“下回不必理会她,孤等了你很久。”
不知为何,他笑得不似先前的疏离冷淡,也不是先前难得的温和,莫名有点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