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骨那道骇人的疤扒开了他所有的优雅和温和,骨子里凶残的人再怎么伪装也画不好这张皮,他手上沾染的百姓的血大概可以涂满他整个人生事件簿了。
罗德在军部实习也听说了一些肮脏的秘闻,但直面这种恶徒他还是第一次,因此不想落到下风,狠狠的瞪视面前的男人。
菲尔伍德稳稳当当回望,似乎丝毫没把眼前的年轻人当回事,但他想起的却是自己也曾有过如此年轻的年纪。
那时他机遇未到,无法做到站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羁押一位家财万贯的大老板,他只是只在贫穷的臭水沟里挣扎的老鼠。
面前的年轻人之所以能如此气势凌人还不是有了好的出身,好的出身又赐予了他广大的前程。
人啊……生而不同的命运,何来公平可谈?
他菲尔伍德从来也不讲“公平”二字,所以他不比家世,他拼气运,他的气运一直不差,过往的三十年就是证据。
罗德目光上移,以高度压过对方。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眉骨上的疤看,菲尔伍德微微蹙眉略感不悦。
这道疤跟了他几十年,已经成了老朋友,他抬头抚摸它,眯起眼,想起了更久远的往事。
……
春之城,已然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四十九年前那里出生了一个“威利”,三十年前,“威利”又从那里消失了。
要说对故乡的感受,大概每个人都是千篇一律的怀念之情,但他不是,他对那里只有憎恶,千方百计想要逃离。
他出生在贫民窟,那里臭水横流,遍地罪犯,毫无道德可言。他对那里充满厌恶,从不承认那是自己的“家”,所以他天生不属于贫民窟。
但他也和那里的人做过同样的事。
从疯狗嘴里抢食让他留下了一只永远跛着的脚。
十九岁那年有一位“大人”到贫民窟找人,他和自己的朋友为他带路,顺嘴问了句找什么人。
“能成为一把刀去杀人的人。”那位大人如是说。
听见这句话他当时浑身的血液就沸腾了,那颗躁动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我能成为这样的人!”他当即说。
“你?”对方用怀疑的语气和眼神打量他一番。
他以坚定的目光回望对方,就在对方将要被他打动的时候他的朋友忽然冒出来,说了一句“我、我也能”。
你能什么啊?他当即笑出声来,听听你自己那慌乱的语气,恐怕拿上刀下一秒就要尿裤子了,胆小鬼!
他敢肯定自己当时看朋友的眼神一定是不善的,因为朋友对上他的目光就畏缩了,这让他更加瞧不起了。
“可是我只需要一个人。”对方说,表现出一点苦恼,“怎么办?我不需要两个人。”
于是他把朋友想要争取的话呵斥回去了。
后来那位大人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刀,“这件事我也不需要有第三个人知道,知道的人必须闭嘴。”
刀柄是凉的,血是热的,他至今仍记得那种锋利的手感,眉骨上这道疤也是那时留下来的勋章。
在他看来,那并不是一把凶器,那只是劈开自己人生另一条路的利刃,是自己勇敢做出的一个选择。
后来那把刀又插进了另外一个年轻人的身体,不过那是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但有什么关系?刀、朋友、陌生人,它、他们都不过是为自己铺路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如今,药厂、购药的愚民们也一样,都不过是块好用的石头。
只要能为己所用,军部也一样。
菲尔伍德再次吐出一口烟圈,和军部的年轻人隔着硝烟弥漫的战场无声对峙。
半晌,罗德略带轻蔑的率先收回打量的目光。
……一个阶下囚罢了。
……
罗德接到夏莱电话时军部来接人的直升机已经在路上,整个小分队都已经蓄势待发。
夏莱在电话里把弃宝的事讲与罗德,罗德先是疑惑,随即震惊,最后带着讽刺和了然转头看向菲尔伍德。
“这确实是他会做出的事,”罗德嘲讽道,“只是想不到这样的畜生竟然也会留下自己的血脉,可是你觉得他会接受所谓的孩子吗?”
电话对面沉默了,罗德没再追问,只道:“你们过来吧,我们还有时间。”
挂了电话罗德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件事,忍不住嗤笑出声,“魔鬼的血脉……她真是替你还债来了。”
菲尔伍德闭着眼,充耳不闻。
夏莱很快就到了。
发现自己来的地方仿佛经历过战.争的摧残,弃宝不明所以,“夏莱,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里是药厂,你父亲工作的地方。”
“我父亲他果然在药厂上班吗?”
弃宝跳起来,明显情绪高涨,“那他是做什么工作呢?”
夏莱站定,让弃宝看清整个园区,虽然大部分建筑已经被摧毁,但仍然能看出占地面积巨大。
“这里,全部属于你父亲,他是这家药厂的老板。”
弃宝茫然站在偌大的园区,觉得自己渺小的像是地上的蚂蚁,“这、这么大?都是?这比我们家房子大了好多好多倍啊!”都不知要数上多少个七了。
她接连“哇”了几声,“怪不得母亲总嫌家里的房子小,原来父亲住在这么大的药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