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水族馆里看水母,在身后看着她的裴知鹤。
假期里永远会回来,永远都“正好有时间”在客厅休息喝咖啡,给她讲每一道数学题的裴知鹤。
会帮她出席家长会,把窄窄的成绩条折好,安妥地夹在笔记本里的裴知鹤。
在高考考场外的炎炎烈日下,抱着花安静等她的裴知鹤。
她以前是怎么想的呢。
他本来就是个习惯于照顾人的好哥哥,她只不过是寄人篱下,被顺便多看了几眼。
她感恩戴德,但从未多想过。
所以,她和裴知鹤熟悉起来的记忆,只有这短短的几个月。
只有在这段记忆里,他才不是那个裴家大少爷,也不是裴云骁的哥哥。
在此之前,刚刚满二十岁的裴知鹤,她连名字都没敢叫过,记忆也都是断断续续的浮光掠影。
而人生舞台的残酷之处就在于。
很多对手戏并不需要双方共同出演,更难谈什么公平。
裴知鹤的这么多年,在她的台上不过只是一句很短的旁白。
但在他的剧本里,她从一开始就是女主角。
日落是为她。
月升也是为她。
在她对一切都毫无察觉的漫长时光里,他已经默默陪伴了她这么久。
第123章 他从来都没跟你说过?
“您……”江乔顿了一下,重新开口时,眼泪却再次狂涌出来。
赫尔曼猛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翻出车钥匙,话都不敢大声说,“我车就停在附近停车场,乔,你别害怕,我们马上就去医院。”
刚才她说是迎风泪,他都完全没在意。
但仔细想想,哪怕是七八十岁的老年人,也很少见到有人见了风眼泪掉成这样,是他疏忽了。
耳膜胀痛。
赫尔曼的话像是从水底传来,混沌不清。
一连串模糊的字符从脑子里飞快划过,一点声响都没留下。她很努力地深呼吸,抓到“医院”两个字,用力摇了摇头。
眼看着赫尔曼伸出手臂,一脸准备把她捞起来转移上车的焦急。
江乔站起来,强忍着被自己摇头摇出来的耳鸣,断断续续道:“我,我真的没事。”
“您知道……他在哪里吗?”她抬起通红的双眸看向他,接上自己被眼泪打断的话,“我就是……有点太想他了。”
“我现在,好想见到他。”
她也知道自己不讲理,明明是她赌气离开了酒店在先,再打不通电话的。
可是在这一秒,她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呼喊,想见他。
想见到……裴知鹤。
铭牌已经旧到快要被换掉。
她忽然想起心外科同事露营团建,和大家一起吃烤肉时,他慢条斯理地对祁青山说,他第一次见她,是在他二十岁。
他说,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嫁给他。
他说,在她面前,他从未说过谎。
以往只被她一笑而过的戏言,一字一句地浮现在脑海。
她以为这样平静的海面只容得下虚幻的倒影,从未想过,暗涌之下是海底冰山。
深沉,厚重,温柔而沉默。
如果她没有在那场生日宴上跑出来,如果她今天没有来这里。
她这一生,恐怕都只看得见海面上的一角。
可为什么是二十岁。
为什么又是……从小知道。
她有太多的话,想当面问个明白。
江乔的话音含混,鼻音又重,但赫尔曼还是隐约听懂了。
他直起身子,像是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知鹤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
江乔点头,眼角又湿润起来。
赫尔曼顿了顿,看向她道:“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不过乔,我这里还有许多知鹤的故事,他没告诉过你的,你要不要听?”
江乔抬眼看他。
手心里的纸巾已经湿透了,她鼻子又涩又堵,睫毛都像是挂上了霜。
赫尔曼抬了抬手,“天太冷了,我这种老头子有点受不了,正好这附近有家知鹤当年也很喜欢的店,我们喝点热的东西,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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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紧邻着医学院的小广场,面积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
店主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身上系着小动物刺绣图案的布艺围裙,让她想起许久不见的外婆。
刚坐下不久,老太太端着两杯热巧克力过来。
热气袅袅。
蛋糕被细心复烤过,黄油的香气温暖,隐约有柠檬皮的清香。
两人的位置靠近墙边,周围坐着几个戴耳机赶功课的医学院学生,金发被随手抓得乱翘。
江乔情不自禁地走神。
裴知鹤,当年也是这样吗。
带兜帽的羊角扣毛呢大衣,秋叶飘落或白雪皑皑的窗前,穿白毛衣的黑发少年,漂亮的手指无意识地转笔……
她视线太过于明显。
赫尔曼也注意到了,“……喏,我第一次见知鹤的时候,他也差不多是那个样子。”
“不过你放心,”他凑近了些,怕旁边人听见,“你先生从来都不会为了那点无聊的学业焦虑,学校是他炫技的地方。”
“你可能不知道,当时知鹤一过来,头上就顶着清大同届全院教授联名推荐的天才光环,简直被抢破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