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氏怀里还抱着儿子忞宇，老爷子和蔼道：“忞宇，来，跟太奶奶去屋里玩。”
苏忞宇将头埋在娘亲怀里不出来，小柳氏更是紧紧抱住儿子，跪在丈夫身侧靠后的位置。
“爹，这忙一天了，明儿还要早起，您有什么话，非得让我们都过来。”苏长渝惯常会倒打一耙，即使见老爷子脸色难看，连门都不让他们进，依然如以往般想三两句蒙混过去。
可惜，老爷子今儿是铁了心，他直直盯着长子，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想收麦，交给我，我去割。”
苏长渝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卖惨道：“爹，您这是让人戳儿子脊梁骨啊，您那身体怎么能下地，儿子不孝啊～”
抑扬顿挫，情绪到位，表情完美，一如往日般，揣着明白装糊涂，四两拨千斤。
若是以前，老爷子还会不厌其烦语重心长教诲几句，可今日，他的心比之深秋覆白霜的瓦片还凉。
这就是他悉心教导寄予厚望的长子。
比之地痞无赖，也就少了硬招耍横！
老爷子转头，看向大孙子，即便跪在地上也比他爹高出一头，可做事怎就••••••
“志强，蒙学办得如何了？”
苏志强不安地挪了挪膝盖，低头道：“还，还在准备。”
其实，蒙学桌椅都已备好，且在衙门备了案，可惜，开办时间太晚，没招到一个学子，置办的东西只能闲置。
今日老爷子去喊他，虽没进院门，但他不相信老爷子不知晓实情，此时，苏志强心里更是埋怨。
觉得老爷子是故意让他难堪！
“既眼下没开课，为何不回家帮你娘抢收？”
“哼，你爹娘心气高行事硬的本事你没学几分，倒是将他们踩高捧低好高骛远的毛病学了个十成十。”老爷子这话，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大孙子留。
瞥过那张不知掩饰情绪的脸庞，他看向孙媳，“小柳氏，忞宇是我重孙没错，但他先是你跟志强的儿子，若是你们都不想他成才，我这个做曾祖的，也不差那么一个重孙！”
小柳氏垂头，眼泪在眼眶打转，这是老爷子明言他们夫妻不会教子，也是明确表态，若是这个重孙不学好，就当没这么个人。
“爷爷，我••••••”
老爷子挥手打断，不耐道：“你们如何我不想管了，志强，你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着想。”
“抢收回去合计合计，明日将忞宇送过来，我这把老骨头下不了地，看个孩子还是可以，后面可能会变天，我言尽于此，老大，你好自为之。”
直到老爷子进正堂，苏长渝都没反应过来，主要是老爷子的态度，仿佛真的放弃他了。
“爹～”
“啪！”
屋内不知是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继而是老爷子的怒吼，“别嚎了，我还没死，等我死了你去坟头使劲儿嚎，还能落个孝子的名声！”
苏长青起身，顺势扶起张氏，对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兄长道：“大哥，我找了麦客，明儿匀两个过去，晒场那边地儿太小的话暂时放爹娘那边••••••”
晒场都是里正根据各家地亩划分，苏长渝家分家后，晒场小了，且今年就柳氏一人，与人搭伙碾场只窄窄一片，肯定放不下所有麦子。
“老三，让梨花她们过来睡觉，再不来我上门了。”
听着屋内老爷子的声音，苏长青看了眼窗户，没再多说，转身出门。
进自家院门，见五个孩子都在柳树下乘凉，道：“快过去睡觉，杏儿安儿，晚上不要闹腾啊！”
被点名的两人已经睡得迷迷糊糊，苏志栋、梨花一人抱一个，去了隔壁。.
进院门前，苏婉侧头向村道看去，月光下，四个背影姿态各异。
因着老爷子发火，且这爆发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后面两日，苏婉恨不得垫着脚尖走路。
好在大舅家与舅公家来人了，她如走钢丝般的紧张心情才消散了些。
梨花也不用去地里帮忙，现在二十几口人的饭，都是李氏带着俩孙女做。
早晨起床后，空气比之往日清晨多了几分潮气，苏婉一整天都提心吊胆。
犹如巨型棉花糖的云朵，边缘像是重笔渲染过，颜色透着黑灰，自山那头缓缓升起。
苏婉站在院子看了好几遍，午饭被苏志栋带去山上，估计还没一个小时，这会儿，大家肯定都在争分夺秒割麦，毕竟，山地的麦子，今天就能全部收割。
“爷，奶，这天色不对，我们把晒场的麦子盖起来吧！”
老爷子闻声出门，站在廊檐下看了看拿过草帽扣上，“灶房回来再收拾，先去盖麦子。”
苏婉跑回家，将早几日买的油布抱出来，一大卷油布分成了好几块，一个人抱很是吃力，“杏儿安儿，来，你两一人抬一边。”
还没到晒场，远远就能看见扬起的麦子壳，那是碾场结束的人家在扬麦，将麦穗壳与麦仁分离，前者收起来冬日烧炕，后者装袋，就是忙碌大半年的收成。
庄户人间，但凡不是愣头青都能懂点看天色的技巧，因此，大家都想赶在雷雨前忙完手头的活计。
见老爷子来，问声好复又忙碌自己手里的活计。
老爷子负责堆麦垛，梨花、苏婉、李氏负责将麦捆集中，杏儿安儿拿着小笤帚扫地上的麦穗麦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