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苏意蕴去东都参加制举的前夜,家主特意邀他去赏楼品茶,告知他抵达东都务必要完成两件事,其一,制举上榜,博得圣人青眼,入后宫。其二,想办法拉拢林随安。
苏意蕴不解,问林随安此人到底有何用处?家主讳莫如深,不肯多言,似有难言之隐,又似惧怕着什么。
说实话,苏意蕴不以为然。纵使林随安倾国倾城又如何,他可不是那个蠢笨的苏城先,只要他愿意出手,收服一个女人,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后来,他在樊八家见到了林随安,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林随安只是个瘦巴巴的小娘子,没有半点姿色,更谈不上才情。那个传说中的花家四郎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对这样的女人如珠如宝,可笑至极,荒唐至极。
就算林随安刀法恐怖、力大如牛又如何?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迟早都要躺|在|男人的身|下,屈服于男人,从属于男人,被男人所|征服。
可是!
这个女人,一个区区的女人,竟然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打乱了他的计划,毁了他筹谋的一切!
金羽卫败在了她手下,姜东易也败了,轴书被她毁了,甚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侮辱他、侮辱随州苏氏,在郝六家,又是这个女人,险些坏了他的大事!可恶至极!
终于,他中了进士,即将一步登天,可竟又看到了她!
凭什么一个毫无背景家世的女人,竟然先他一步登上应天楼?
凭什么?
凭什么?!
“苏十郎,马上就要登楼面圣了,花某劝你一句,莫要动不该动的心思哦。”
令人生厌的嗓音传入耳膜,苏意蕴一个激灵抬头,花一棠新榜进士排名第三,与他尚隔了一段距离,笼着袖子,不咸不淡瞅着他,嘴角似笑非笑。苏意蕴太讨厌这个表情了,那日在卢侍郎的宴会上也是如此,仿佛早就看透了一切,仿佛从骨子里看不起他、蔑视他,嘲弄他。
苏意蕴心中冷笑一声,检查了一下衣着仪态,端正表情。
无妨,过了今夜,扬都花氏不过是匍匐在他脚下的蝼蚁,何必理睬。
第一批官员已经依次登楼,虽称六部官员,但并非所有六部官员都悉数到场,毕竟新晋进士才是应天楼上元宴的主角,所以只选了些与新榜进士有关系的官员参宴,如主持制举考试的两位礼部侍郎,熊大年、温重(礼部尚书自上任入狱后,还未有合适人选接任);工部侍郎卢英杰;大理寺卿陈宴凡、大理寺少卿张淮、大理寺司直凌芝颜,这三位显然是因为花一棠之前帮忙破了沉尸案,特别出席;户部侍郎姜瑞锦,乾州姜氏八娘,乃为天子近臣,自然也列席在位。
“宣——新榜进士一十七人,登楼——”
女官嘹亮的嗓音响彻夜空,苏意蕴精神大振,提袍拾阶而上,每上一阶,距离他的通天之路就近一步,一步、两步、三步……很快,听到了应天楼上的风声,那是来自九重宫阙的召唤,眼前豁然开朗,苏意蕴看到了墨蓝色的天空,悬夜摇荡的宫灯,还有匍匐在脚下的东都城。
这个场景太过震撼,苏意蕴只觉一股贵不可言的气息直冲脑门,整个人都懵了,手足无措与众人一同见了礼,由女官引着入座,呆坐半晌,才回过神来,四下一望,大惊。
圣人坐在最高位,六部官员和新榜进士以八字型分坐两侧,座次是按照官职高低、进士名第排列的,他是新榜进士最后一名,坐得最远,夜色浓重,灯光暧昧,这个位置他甚至连圣人的脸都看不清。
白汝仪坐在左侧首位,花一棠在第三位,这也就罢了,偏偏林随安也有单独的位置,就在大理寺司直凌六郎的旁边,这、这算什么道理?!
一股无名怒气充斥着苏意蕴的胸膛,他强忍着,不断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过了今夜,一切都会不同。
很快,他就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很快!
*
林随安没有感觉到苏意蕴的怒意,正瞪着桌上的一盘烤羊腿犯愁。
正好坐在凌大帅哥的旁边,她这个新员工要不要向前辈讨教一下工作经验?
比如,暗御史有没有KPI?
具体的工作程序是什么?
要坐班吗——呃……这个大约不用,八成是流窜工作。
需要做年度工作计划吗?
月度、季度、年度工作总结呢?
俸禄从何处领?
出差报销的上限和流程是什么?
最重要的一点,暗御史的身份能告诉身边的人吗?
林随安目光从烤羊腿移到了凌芝颜脸上,万分闹心地叹了口气。
凌芝颜被这口气叹得心惊胆战,低声问,“怎么了?”
林随安:“凌司直不厚道啊,明明年俸有十四万贯,却告诉我只有四万贯。”
凌芝颜怔了一下,“凌某的年俸的确只有——”他的眼眶豁然绷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林娘子如何知道那十万贯?”
林随安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用指节敲了敲藏在胸口的暗御史令,叮叮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