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半敛着眼睫,将林随安口中各种奇思妙想一一绘制在纸上,一张、两张……五张、六张……十张,十五张……嘴角含着的笑意越来越深,待全部画完,看着林随安闪闪发亮的眼睛,强忍着没笑出声。
她一定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
“甚好,明日就让木夏试着做几个样品。我先回房歇息了。”花一棠干净利落卷起轴书,迈步出门,“啪”一声合上了门板。
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走的时候干净利落,还真是花家四郎的风格。
林随安看着漆黑的门板半晌,又看了看花一棠刚坐过的位置,手掌压住胸口,静静感受着,笑了。
她的心悸和胸闷不药而愈了!
果然是因为千净没喝酒的原因。
*
厢房外,花一棠单手握着卷轴,背靠着外墙,嘴角的笑意渐渐变成了落寞。
夜雨声好似一面湿漉漉的布巾,将他紧紧裹在了里面,轴书绑带静静地垂着,尾端落在了雨里,风吹不动。
果然,只要被她发现他过了那条线,她就会偷偷地躲起来……
*
小剧场:
木夏掀开窗缝,观察半晌,收回目光,无奈摇头。
他家四郎平日里挺聪明的啊,林娘子平日里看着也挺精明的啊,怎么搞成这样……
一个明明不傻,偏要装傻。
另一个,哎呦天哪,搞不好是真傻。
木·十四岁的身体操着四十岁的心·花家四郎贴身侍从·未来花氏大总管·夏,捏紧了小拳头:
木夏,你任重而道远啊!
第132章
第二天, 还是下雨。
雨天太适合睡觉了,林随安起床的时候已过了巳正,趿着鞋, 打着哈欠走进前堂,发现医馆大门四敞大开着, 街上的行人似乎对新出现的医馆丝毫不感兴趣, 目不斜视路过。
花一棠趴在窗沿上,耷拉着眼皮,看起来蔫蔫的,像一张受潮的大狗皮。
林随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街对面的屋顶上长了草,叶子细长如发,一丛一丛的从瓦片缝隙里钻出来, 雨落在上面,白蒙蒙一片。
雨天果然会让人多愁善感啊,林随安想,瞧瞧, 连花一棠都没精神了。
今天方刻居然醒的挺早,一本正经坐在医案后,木夏正在汇报工作, “如今最大问题是,诚县没有卖药材的, 咱们随行带来的药材种类不全,数量也不够。如果从临近县预定,五日后方能抵达。”
方刻看过来, 林随安戳了戳花一棠的肩膀。
花一棠肩头一颤,回头, 眼神有些幽怨,“方大夫看着办吧。”
方刻眼神:这货又抽什么风?
林随安:鬼知道。
花一棠眼神更幽怨了,叹了口气,脑袋枕着胳膊,继续盯着对面屋顶的草发呆。
方刻无奈:“先用这些药顶几天,若真如朱主簿所说,估计来看病的百姓不会太多,实在不行,可用针灸治疗。”
木夏低声应下,为林随安送上早膳,又匆匆去了后宅,似乎很忙的样子。
林随安视线转了一圈,“靳若和伊塔呢?”
花一棠往左指了指,“靳若出门遛弯了,”又往右指了指,“伊塔去隔壁茶肆喝茶了。”
林随安:“哈?”
“伊塔似乎对茶道又有了新的心得。”
“……”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早膳是木夏的招牌手艺,羊肉馎饦,林随安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光了,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病了?”
花一棠的背影倏然僵住,半晌,又缓缓放松下来,“嗯,病了。”
林随安愕然:“方大夫,你快过来把把脉。”
方刻坐得四平八稳,“他是闲出来的病,没得治。”
“哈?”
花一棠脑袋挂在窗沿上,四肢软塌塌垂着,“那个朱达常是不是哄我们啊?明明说诚县百姓不待见医馆,可我眼巴巴等了一早上,竟然连一个来找茬的都没有。”
林随安:“……”
她就多余问!
“方氏医馆的人可在?”
门口传来一声高喝,花一棠腾下跳起身,双眼放光,脑门闪亮,生龙活虎奔了过去,“哎,在呢在呢!这位郎君快快里面请,我们医馆的方大夫乃是东都赫赫有名的名医,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都能药到病除!”
门外的男人大约五十岁上下,右手提着一把伞,长得很敦实,黑色长衫,黑色幞头,衣服有些褪色,下摆处湿了半截,带着泥点,但很整齐,看起来像是读过书的。他被花一棠的热情吓了一跳,打量半晌,“在下是蓬莱坊的里正,韩泰平,不知方刻大夫可在?”
“我家方大夫就在里面,韩里正里面请。”花一棠恨不得将里正拽进来啃两口。
“在下就不进去了,身上湿了,不方便。”韩泰平彬彬有礼拒绝,向医馆里的方刻颔首致意,方刻起身走过来,将花一棠扯到一边。
“在下就是方刻。”
韩里正定定看了方刻一眼,从袖口抽出一根竹筒,“这是县衙审批后的医馆行医文书,今早送过来的。”